山村女人(十二)

一个多星期过去了,耳朵和鼻子的穿眼处已经不太疼了,我可以轻轻抽动一下穿过耳朵、鼻子的丝线,只有脚疼未减轻。

这几天,队长娘子经常过来看看我,除了送饭以外,陪我说说话,怕我烦闷。

爱笑的银环见我穿耳穿鼻又缠脚,小孩无忌,刚想拿我开心笑话一下,被队长娘子一声狠骂,几个孩子都不敢做声了。

队里的人好象知道我有还愿之事,很少有人光顾,要不然,一眼就看到耳吊一对珠那可真有点尴尬。

只有队长娘子的妯娌们来看过我。她们早就知道许愿和还愿是天经地义的事,但毕竟很少见到男孩扮女孩,都想看看我是怎样穿耳缠脚的。

她们都没有看笑话的意思,倒是夸赞我很象一个灵醒的女孩,打扮起来肯定漂亮。虽然听到赞扬心中高兴,可几个妇女盯着我,看耳朵摸脚尖,议论这那,确实有点不好意思。

还有另外的麻烦,农村家里没有厕所,厕所多在屋外,要上厕所就要掂着疼脚,偷偷摸摸,快去快回。

好在厕所不远,出门几步就到,农村住户分散,来往人不多,幸好没有人碰见。还有的难事就是,农家厕所非常简陋,多半只有一口粪缸,上面架两根木板,两根木头中间向下斜放一根小一点的木头。

拉屎就蹲在木板上“扔炸弹”。好脚好手问题不大,缠了的脚,脚掌脚趾都疼,不敢吃力,脚跟用力易打滑。有一次,差一点儿滑进粪缸,吓了一身汗。

总的讲来,还顺利。不过我也感到,大队长一直没来过。

队长娘子一连为我重新洗缠了四、五次脚,每换裹脚布一次,脚疼就轻一点。重缠之时,还是很疼,只是一次比一次轻。脚比原来还是小了不少,可以穿翠玉的旧鞋子了。

特别是脚前部那一截,尖瘦小巧,真让我高兴。第六次换裹脚布时,队长娘子告诉我:“你的脚已经很好看了,象现在三十多岁女人缠过又放开的‘解放脚’。

定了型的脚缠成这样很不错了,再缠也不小了。不过也不能再缠小了,成了小脚男人就麻烦了。

不让脚再长大就要每天缠住,少缠点,能穿鞋就行。下次我给你缠副短的裹脚,我教你,自己换,自己缠,就可以穿鞋做事了。

我正在给你做鞋、做衣服。你的鞋和翠玉的尺码差不多,做两双黑色,一双绣花鞋。鞋样子我画的,鞋头比翠玉的尖一点,保证好看,翠玉也在帮忙做。”我一听翠玉真的帮做绣花鞋,就笑了。

她看我乐了,就说:“你别高兴的太早了,小鞋可不好穿,你要准备受点罪。”

“我喜欢受罪,我恨不得变成姐姐你这样的小脚呢。”

队长娘子看了我一眼:“还小脚呢,大队长一直怪我不该给你穿耳缠脚,说你是知识青年,将来要走的,缠脚害了你。今早又在说,我火了,把他骂了一顿。我问他,你家翠玉是谁救的?许愿救人时你在不在场?

他说:许愿对付一下就行,何必太认真。我问他:你家祖业是怎么垮的?不就是向我们后山的青龙庙许愿,家族生子续香火,捐盖一间大殿。

你爹有了你,后来又有了兄弟,但只捐了三千瓦。一场大山洪冲了你家的祖田祖屋,这不就是报应?他一下子就不作声了。”

“后山青龙庙?我上山砍柴经过,看见只剩下一小间殿房,还挂了不少红布,其余就是废墟了,是不是那里?”

“是的,过去香火旺得很。抗日时期,日本鬼子顺长江打到过这里,庙里住了国民党的游击队,日本人在山下向那里打了好几炮。日本人的炮打的准,却只打垮了庙墙。日本人一看是庙,就不敢打炮了,日本人也相信神呢。

前几年,县里来了不少红卫兵,要我们这里的人去拆庙,都不愿意去。他们自己拆不了,就用炸药炸毁了。那些家伙没落好报,听说都是造反派,现在都坐了牢。”

“真的有那么灵验?”

“灵的很,那些红布就是敬的香火,老百姓有难只能烧香求神许愿。我们就上那里去,烧柱香,把愿还了。”

我看着队长娘子一脸认真,担心地问:“那里很有点远,山也很高,你能走去?”

“待人讲信用,敬神讲诚心,再难也要走。不信命不行,不诚心也不行。大队长家过去是失信惹祸,后来又因祸得福。

解放前一穷,解放时就是土改根子,斗别人的人,分别人的田,挖别人的银钱。

我家土改苦的很,我爹教私孰多年,攒了点钱,要被划地主,我娘有病不准医。我只有十五六岁,大起胆子藏了我家的一点银洋首饰,准备给我娘治病。

土改团几个痞子啊我爹吊在梁上逼钱,我娘惊吓而死。还要捆我吊我,幸亏大队长那时是个头,还讲点政策,救了我爹和我。他大我上十岁,对我有点意思。

后来,我还是嫁给了他。也亏了他,六0年那三年没有粮吃,他当大队干部,我爹和我弟妹都平安过来了。”

队长娘子说完,轻轻摇了摇头:“不说了,脚缠好了,坐过来,我看看你的耳朵眼鼻环眼长得怎样了?”

我坐在床上,抬头静静地让她拨弄我的两只耳朵和鼻子。我觉得她来回抽动着耳环眼上的丝线,一点不疼。抽动鼻子上的丝线,也不疼。

她笑着说:“你的皮肉真好,不发炎,又长得快,已长成小眼子了,可以戴环子了。银子打的环子消毒生皮,我去给你找银耳环去,戴上一阵子,耳朵眼就长不死了。你等着。”

最后修改日期: 2020 年 8 月 17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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