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锦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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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上就到了該播種的時候,我對媽媽說:“媽媽,明天我們一起去播種,我拉犁,您扶犁、撒種。”
    媽媽睜大了眼睛望着我,露出驚疑的神色:“環兒,你怎麽能行呢?”
    “我為什麽不行?”我說,“我已經十五周歲了,要是男孩兒,已經是大小伙子了,什麽不能幹?他們能幹,我也能幹。”
    媽媽說:“這不行,讓我想想別的辦法。”
    “媽媽,您以前不是常對我說,‘無錢休入眾,遭難莫尋親’麽?這個時候,還能奢望誰來幫助我們?只有挺身站起來,才不會被人瞧不起。”
    媽媽聽了,半晌無言,到了這種時候,還有什么辦法可想呢?過了好一會兒,媽媽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眼睛里噙着淚水,對我說:“環兒,媽媽對不起你,你爸爸死得早……”
    我對媽媽說:“不怕,我和媽媽一起幹,我們要自力更生,度過難關!”
    第二天,我和媽媽扛着犁,毅然地一起下地了。
    我算了算,播種玉米按株距一尺的話,每畝要六十行,一行有十丈長,有勞力的來做,大約五分鐘就能做一行。我們母女力弱,只能按十分鐘一行來算,這樣,做完一畝地要十個小時,也就是說,上下午要各做三十行,才能完成。全部地播完,需要十二天。我們必須勉力去做,才能不誤農時。
    我和媽媽換着拉犁,堅持做了十行之后,肩膀硌得生疼,我想是初次幹活用力过猛,也没个锻炼,肩膀可能磨破了,但是我不敢扒开衣服来看,我怕妈妈知道了。我把從家帶來的毛巾墊在肩膀上,咬緊牙關,堅持下去。
    這以後,做完每一行,都更加艱難,不光是肩膀受不了,腰也痠了,腿也軟了,尤其是兩腿,累得直打顫。我竭力隱忍着,實在不行了,就歇一會兒再幹。
    好不容易堅持到了中午,我癱軟地坐在地上,沒精打采。這時的我真想躺在地上,美美地睡一覺。但是我不能,這太失態了,哪像個姑娘家!這時,我才體會到“精疲力竭”是什么滋味。
    我想到了昨天和媽媽說的那些豪言壯語,可是,到了今天,立刻變得黯然無光,說話說得像條漢子,可做起來却是那么脆弱無力,面對繁重的農活,我顯得是如此的無能。
    我不知道這條路還要走多久,但是無論如何我也要堅持走下去。我不能倒下去,不能認輸,為了媽媽,也為了我自己。
    我和媽媽在地頭吃過帶來的午飯,稍事休息,又準備再幹了。
    這時,突然一個魁偉的大男人出現在我們面前,面孔太熟悉了,雖然我平時不大出門,也認出是李家的一山哥。在這之前,爸爸就是李家的全力支持下入葬的,沒有李家的支持,我們母女倆真要手足無措了。這其中,一山哥出力最多,所以我和媽媽很是感激李家的幫助,也對一山哥有了諸多的好感。
    一山哥上來奪過我準備拉犁的繩子,“嬸子,這哪是你們幹的活兒?快停下來!”媽媽道:“自家的活兒,自己不幹誰幹?”一山哥道:“讓我來幹!”接着,就不由分說地把繩子揹在自己肩上。
    還能說什麽呢?媽媽看着疲憊不堪的我,又看了看大片待播的土地,“這怎麽好意思呢?”媽媽的嘴也硬不起來了。
    “嬸子您別客氣,我們兩家是世交,”一山哥說,“我爸媽早就對我說了,你家的事就是我家的事。今天我來晚了,都是我不好,讓環兒妹妹吃了這麽多的苦,以後這些事就包給我幹吧!”說畢就不容置辯地拉起犁來。
    我哽噎了,止不住淚水順着臉流下來,我連忙背過臉去,為的是不讓他們看到我流淚。
   在我們最需要幫助的時候來了救星,這不是做夢麽?我完全沒有想到會是這樣。我木然地站在一旁,看着一山哥拉犁。他是那麽地健壯,那麽有力,拉起犁來好像毫不費力。這才使我領會到,什麽是“男子漢”。
    愉到黃昏時候,除去我和媽媽上午幹的,,一山哥犁出了一畝多地,大大超出了我的預算。
    “嬸子,我們收工吧,天快黑了。”一山哥說。
    一山哥扛起犁,健步走在前,我和媽媽悄然無語地跟在後面。
    到了家後,媽媽趕緊對我說:“環兒,快給你哥倒杯水喝,看把你哥累成啥樣了。”我注意到媽媽在“哥”的前面略去了“一山”兩個字。
    “嗯,”我趕快答應,忙倒了一杯水,遞到一山哥手里,“一山哥……”我想說“請喝水”,可是我說不出口。平時還算能說會道的我,在這時不知為什麽,忽然變得笨嘴拙舌了。
    一山哥很有禮貌地雙手接過杯子來,微笑地看着我,說了聲“謝謝!”
    這是我第一次這么麽近距離地和一個別家的男子對視,我心慌意亂,不由得低下了頭。
    一山哥對我媽說:“嬸子,以后地里的事您就甭管了,您照顧好環兒妹妹就行了,環兒妹妹也該上學去了,您說是吧?”
    媽媽道:“太讓人不好意思了,哪能老麻煩你呢?今天你幫我們做了這麽多,已經是感激不盡了。明天你就別來了,你家也有好多事要做,不能老讓你為我家的事操心。”
    一山哥不置可否,道了別回家去了。
    一山哥走後,媽媽對我說:“世上到底還是有好人,我們可不要忘記人家的好處。”
    我應了一聲“就是。”
    媽媽又說:“一山說地里的活兒不用我們幹了,這不過是句客套話,哪能當真呢?幫我們做了這大半天,也夠難得的了,我們不能人心不足蛇吞象。”
    我说:“当然了,明天我们還是照常自己幹。”
    可是到了第二天,我和媽媽都起晚了,到了八點鐘左右才醒來。主要是我太累了,媽媽比我更累。春播時節,都是五點鐘左右起床的。
    媽媽匆匆忙心做好了早飯,對我說:“幸虧一山沒有來,不然讓他看見我們這時候才起床,多丟人哪!”
    我們急急忙忙扛上犁趕到地裡一看,竟然楞住了。
    原來,一山哥早就安排拖拉機把我家的地播完了,此時,他正站在地頭看我們呢。
    一山哥見我們來了,忙迎上來道:“嬸子,我不是說了,地裡的活兒,您就不用操心了,照顧好環兒妹妹要緊。”
    媽媽道:“真是過意不去,這可讓我說什么好?”
    一山哥道:“嬸子,我爸媽早不是說了,我們是世交,這點事不算什麽的,您千萬不要往心里去。”說罷,就從我和媽媽手里接過犁來,扛在肩上,“走,我們回家去。”一山哥對媽媽說,“以後到了中耕時候,我也安排人幫你們做,您就不用操心了。”又轉過頭來對我說:“環兒妹妹,你該去上學了,耽誤了那麽多課可不好,要脫貧,沒有知識是不行的,你說是不?”我無語了。我已經弄不清“人窮志短”是出於生活煎迫,還是本來就懵然無知,因為最終的結果都是一樣的。
   “好吧,她一山哥,” 媽媽道,“大恩不言謝,你的好心我領了,明天就叫環兒去上學。”

最后修改日期: 2020 年 8 月 8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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