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锦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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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鳳凰於飞
鳳凰於飞,翽翽其羽。
鏗鏗其鳴,儷儷其侣。
──前人集句
我快要結婚了!自然,人們都認為結婚是件大喜事。可是結婚對於我,意味着什麽呢?它使我由少女變成了少婦;由大姑娘變成了小媳婦;它使高傲的公主拜倒在大男人脚下,成了卑賤的奴婢。結婚祇是男人的成功,是男人的“獲得”,因為他收獲了一個大活人。對女方來說是“失去”,她失去了娘家,失去了疼愛她的爸爸媽媽,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從此祇能在婆家小心翼翼地做人做事。結婚使得我從此歸婆家所有,連我的姓氏、甚至我的名字也都被抹去,我本來姓張名翠環,這時却成了“李氏”、“老李家的”,或“李大嫂”、“李大媽”,這一切,都準確無誤地證明我是李家的人,至於娘家,則漸行漸遠,只剩下藕斷絲連的一點極其微弱的聯系。
可是一山哥又使我永遠不能忘懷,自從他走進了我的視野,我便沒日沒夜不想他。他對我家、對我的恩情實在是太大了,常言道,大恩不言謝。我祇能以身為報,伺候他一輩子。一山哥是我心目中的男神、我心中的偶像!他每次來到我的身邊,都使我沉浸在極大的欣喜中,他和我的那種親密無間的情形,真可以用那句不堪為人道的“沒出息”的話來形容:“他比爹媽還親”!我愿意為他獻出我的一切,愿意做他喜歡的任何事情。可是我又如此地荏弱,能為他做的事又是很有限的。這使我慚愧,使我自卑。
但我到底做了一件讓他十分中意、十分開懷的事。因為他喜歡小脚,我就拚了性命裹了小脚給他享用,也不知我哪來的那股勇氣,在那些難熬的日子裡,我幾乎天天都是在過鬼門關,但為了報答一山哥,就是豁出性命也心甘情愿。小脚裹成了,我也就成了徹底的花瓶和擺設。
常聽得有人說,養尊處優的女人是花瓶,那口吻不乏揶揄之意。而我却認為,做花瓶是女人的無上境界,它是上帝賜與的、特別的眷顧;它是一種緣份,是由男人精心選擇、精心調教而成的,不是哪個女人可以隨意想做就能做的。誠然,花瓶是附屬品,是一種擺設,然而它和成功男士在一起,就成了絕配。這樣的女人由她的丈夫相伴、出現在社交場合時,會顯得熠熠生輝、風光無限,被人贊賞,被人艷羨。然而這一切,都折射出男人的成功,男人的驕傲。那潛台詞就是:英雄擁有美女,美女戀慕英雄。這樣的女人,固然是附屬品,但却是雍容華貴,儀態萬方,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千千萬萬的女子,是難於望其項背的。實際上,給自己的丈夫做花瓶和附屬品是淑女賢婦的本份,也是一種福份,我們之所以能夠做花瓶,是因為我們攤上了一個好丈夫,我們應該引以為榮,沒有什麽可慚愧的。
在我們現今的社會,女性做附屬品會得到男性的贊許和鼓勵,化妝品、裙子和高跟鞋因此就應運而生了,它們是專為甘愿做附屬品的女人準備的。三寸金蓮是過去的時尚,在如今也有復古的趨勢。富有階層依然對三寸金蓮趨之若鶩,因為它具有超自然的、巧奪天工的美。尖尖瘦瘦的小脚因穿了紅繡鞋在華美的廳堂亭亭玉立,從而更加嬌艷奪目、令人嘆為觀止。它是我們女人用血肉之軀雕刻出來歷史豐碑,這豐碑裡面有一座就是我。三寸金蓮與高跟鞋不同,高跟鞋祇不過是個道具,一旦脫掉它立刻還原為醜小鴨,而三寸金蓮却始終是表裡如一,這才是美的極致。
媽媽又告訴我,雙方商定的婚約是這樣的:一、結婚日期定於八月初,具體尚需看當時的天氣及女方的身體情況而定;二、在這之前,雙方要做好婚嫁準備,其中,結婚時女方穿用之衣物等均由男方提供;三、婚後環兒所生第三子過繼給張家。
我吃驚地問媽媽:“結婚怎麽提前了?當初不是說好了的,在明年春節前後結婚麽?怎麽說改就改呢?”
媽媽道:“當初是說好了的。可是後來我們增加了條件,我們想要個孫子,是我們先變的,難道就不允許人家也有些變化?按說,他們的要求也不為過,環兒說是不是?”
我無語了。事情都是我惹出來的,我還能說什麽?我祇顧着為娘家着想,沒想到婆家還有婆家的想法。從情理上說,婆家是媳婦的安身立命之地,媳婦更應該多為婆家着想才是。這樣,婆家的要求我也祇好屈從了。
可是,我對上學的事還是不能忘懷。我問:“莫非不讓我上學了?”我們當今的社會,重男輕女的現象還相當嚴重。很多家庭都不把女孩子上學當成一回事。因各種原因輟學的都是清一色的女生。我媽就是因逼婚而輟學的,現在又輪到了我,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我真後悔不該投胎做女孩子!做男孩子多好!可以無憂無慮地上學,自由自在地去闖世界。而做女孩子,這也不能去,那也不能去,不可以瘋跑,不可以大聲說話,不可以大笑,更不可以隨便對男孩子笑,不能和陌生的男人說話……,這些數不清的戒條像是一道道繩索把我禁錮住!我就是這樣,每天老老實實地遵守閨訓,還要剝奪我上學的權利。做女孩子太虧了!可是,投什么胎,作不作女孩子,是我能決定、我能“后悔”的事麽?我的心中不由得涌起一種莫名的失落和悲哀。
媽媽安慰我道:“李家說過,李家是允許環兒完成學業的,如果中途生孩子,可以休學,待生產完畢之後再繼續上學。”
我對媽媽道:“這不過是安慰話罷了,生了孩子,繁瑣的事情一大堆,哪還放得下?如果上學期間生了孩子,明擺着是讓我輟學。”
媽媽道:“那可不一定,你現在的情況和媽當年是不一樣的。婆家同意你完成學業,這無論如何是一種承諾、一種保證。再說,你上學期間是不大可能懷孕的。”
我問:“這是為什麽?”
媽媽道:“這得從兩方面來說,一是新婚期間,大體上是懷不了孕的,因為新郎整天以酒待客,自己也喝得醉醺醺的,新郎精液中的精子也被酒精殺得差不多了,這樣的精液裡縱使有精子,也是無用的。這需要很長時間才能恢復正常。另一方面,女方總是處在動蕩之中,處在奔波操勞之中,也是難於受孕的。因為受孕需要一個安祥寧靜的心態和環境,二者缺一不可。你想,上學時聞了那麽多的汽油味,這比酒精的危害更大。再有,學習期間又老是動腦子、耗心血,都是不利於受孕的。我們平時夸一個已婚女孩,就說她幽閑、文靜,這有助於誘導她保持最佳的受孕狀態,不能像瘋丫頭那樣到處亂跑。總起來說,你上學期間受孕的可能性是非常小的。當然,這祇是大概情形。也有婦女在非常不利的情況下却懷了孕的,那就祇有聽天由命了。”
我聽了,頓覺心情寬鬆了一半,道:“那就得借助媽媽的預言和我的運氣了,等我畢了業,一定好好地為婆家生孫子,也給媽以生個大孫子!”
媽媽道:“那環兒就放心嫁過去吧,我估計一年之內,懷孕的可能是不大的。當然,這也要看我們環兒的運氣。”接着,媽媽又道:“明天,一山要接你過去,和你商量具體的結婚事情,還要問你的要求。你可要好好想一想,女孩兒一生就風光這麽一回,可不要輕易錯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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