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鈎秘籍】37 方漁犀 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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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洋妞裹脚
在穷凶极恶的八国联军的残酷镇压下，大刀长矛难敌洋枪洋炮，轰轰烈烈的义和团运动终遭惨烈
失败，血流成河，尸堆成山。但却推动了更大的革命风暴的到来。
在京畿大地逐渐恢复平静以后，外国传教士陆陆续续返回中国，但安德鲁夫妇杳无音信，不知是
死是活。接生婆，现在应该称她姥姥了，她成了阿莉的干姥姥，望穿秋水，始终不见斯人的踪影。
英国小女孩艾莉斯·安德鲁，在姥姥、奶娘的呵护下，一天天长大。她现在有了一个中国名字英
碧莲。奶娘的丈夫性英，恰与阿莉是英国人巧合。碧莲二字，使人想起了素有人间天堂美誉的杭州西
湖夏日盛景：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她的小名仍叫阿莉，大家叫顺嘴了，它也极像一个
中国名字。否则，小名恐怕要叫莲莲或是小莲了。“阿”这个字，南方人喜欢用，北方人不大用。比
如，北方人叫老大，老二。南方人则叫阿大（读音杜），阿二（读音腻）。
阿莉个子一天天长高，一双可爱的小脚丫也在一天天长大。姥姥看在眼里，又是欢喜，又是焦急。
欢喜的是，阿莉脚秧极佳，裹成小脚，定是上品。按照十九世纪末年二十世纪初年，中国北方的裹脚
风俗，小女孩三岁，实际年龄只有一周岁多，至多两周岁，刚刚下地会走，就要给她裹脚了。阿莉是
一八九九年九月，农历光绪二十五年八月出生的，到今年，光绪二十七年八月，正两周岁，虚岁三岁，
按照北方风俗该裹脚了。姥姥不但会接生，而且还是远近闻名的缠足婆，不知为多少小女孩裹成靓丽
的三寸小脚，嫁入有钱人家，受到婆家的宠爱，日子过得幸福美满。缠足婆社会地位虽低，但却关系
到百姓千家万户的切身利益，广受人们尊敬。允我说句戏言，就像今天一位经他辅导的学生个个考入
清华、北大的名师一样受人尊敬。缠足婆看到一双极佳脚秧，就像玉石雕刻大师看到一块和田上佳籽
玉一样兴奋，一样急不可待地想把它塑造成世界上最美的艺术品。缠足婆为小女孩裹脚，同玉雕辛勤
劳作一样，都是为了创造出最美的艺术品，理应受到人们的理解和尊敬。姥姥看到阿莉已届裹脚年龄，
可以着手为她缠裹，实现自己心中埋藏已久的夙愿，自是满心欢喜。
另一方面，却又焦急，左右为难，虽然安太太于危难之际有对阿莉“该裹脚就裹脚”的允诺，但
那是非常时期，人们只顾逃命，其他无暇考虑。今日一旦真的将阿莉裹成三寸莲趾，万一生母日后反
悔，看着别的女孩都是一双英国大脚，唯独自己掌上明珠是一双中国小脚，英国人不像英国人，中国
人不像中国人，不洋不土，不伦不类，哭着闹着要我还她女儿一双天足，我到何处去寻找一双天足还
她？裹脚一旦裹成裹断，小仅三寸，骨断筋折，万难还原成天足。有像穿鞋，今天不喜欢尖头鞋，明
天换一双喜欢的圆头鞋就是了。如果阿莉父母回来了，当面再问他们一次，不肯让女儿裹脚，那很好
办，把阿莉完完整整还给她父母就行了，不担一点风险。但是她父母一直不回来，一直不裹也不行，
这是在大清国，不是在英吉利国，大姑娘不裹脚嫁不出去。
姥姥的女儿、阿莉的奶娘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她见娘眉头紧锁，不知咋办，劝说道：“娘，现在
阿莉年纪还小，再等一年，说不定她爹娘会回来。”
姥姥觉得闺女言之有理，再等一年，阿莉也不过三周岁，裹脚也不算晚。姥姥从自己的实际经验
中感到三岁裹脚太早，小是很小，但形不成弓弯，脚底平板，没有凹陷的脚缝，缺乏弓足的美感。兼
之裹脚太早，对儿童身体发育不利，再过一年必定更好。
姥姥说阿莉脚秧极佳，脚秧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昔日裹脚时代，脚秧指的是小女孩裹脚前天足
的情况。一般分为骨脚、肉脚两大类。
脚秧，犹如树苗，其品种、质量如何，与成材优劣有极大的关系。
脚秧的优劣，与下列三个方面有关：
一是骨脚、肉脚，此二者互有优点，难分伯仲。像人有胖瘦，脚也有肥瘦。大致肉少的为骨脚，
如同讲一个人有骨感。肉多的为肉脚，如同讲一个人有肉感。邹英、李荣楣、佚名登在《采菲录》上
的文字，可使今天的读者略知一二。“大抵骨脚之始缠，年龄宜早。失时者（没有及时缠足的人）每
瘦而不短，虽亦可观，而不堪摩挲。缠成之后，终身不易放大。从解缠谢缚之后，仍具俏俐之致。此
骨脚之长也。肉脚多肥乃腴润，软斯柔媚。”肉少之脚，因易缠，缠龄可稍大些。肉多之脚，不妨早
些缠；肉越多，裹起来也越痛苦。虽然也能缠小，还是早缠为好。可见骨脚、肉脚，直接关系到始缠
年龄。此外，骨脚怕痛，肉脚则否。
肉脚还有一个很有意思之处：“肉脚滑柔，穿鞋可大可小，而脚样易改。”“雅云擅操纵莲钩之
法，时缠之令细，时束之使短，以投客好。鞋袜既易，竟判若两人。此等操纵之法，凡肉脚均能之。
欲使之短，但将足尖向下扳，令足心深缝紧贴，不留微隙，常可缩短半寸。苟欲缠之令细，则将足尖
略向上翘，并使四小趾紧抱。用力束之，便能细如春笋，再以适当之鞋袜调剂其盈虚。”
根据莲学大师李渔的研究，小脚有三大功能：白天观赏，夜间抚摩，善于行走。这位大师提出了
如下要求：“其用维何？瘦欲无形，越看越生怜惜，此用之在日者也。柔若无骨，愈亲愈耐抚摩，此
用之在夜者也。”“使脚小而不受脚小之累，兼收脚小之用”。肉脚肥腴，更耐抚摩。另一位莲学大
师方绚提出了“肥软秀”香莲三贵，肉脚无疑占得肥软先机。
脚秧优劣的第二个方面是脚骨的软硬。小女孩年龄越小，骨骼含钙越少，越柔软，越好缠；年龄
越大，含钙越多，骨头越硬，越难缠。同样年龄，骨骼软硬也有差异。大表姐就是因为骨头太硬，难
以裹小，吃了大亏。骨软易缠，缠龄不妨大些。骨硬难缠，脚长大后难小，要早缠。
第三个方面是天足的形状。“脚片单薄，脚趾长顺，脚心成凹洞者为上选，以其易于缠小也。至
脚片肥厚，脚趾短粗，脚心平直者，不易缠小，小亦倍受折磨，方可致之。”
夏季女士喜穿凉鞋，玉足优劣一望便知，大抵脚形狭长，脚片单薄，脚趾长顺者，幼年均能裹成
三寸美足。若粗大如男足者难上加难。
总之，“骨骼柔软，天然狭长者，不受若何痛苦，亦可达尖小玲珑之形。若足骨坚硬，天然肥厚
者，虽眼泪一缸，亦不过马蹄形耳。”
一般而言，脚美者裹成小脚亦美，脚丑者裹成小脚亦丑。
谈论妇女容貌，以“评头论足”最为准确，今天，美丑全靠一张脸；昔日，则是全凭一双脚了。
也许有人会问，小孩子刚一出生，一双小脚丫全是肉嘟嘟，胖乎乎的，何来狭长，单薄，长顺，
姥姥怎知阿莉是极佳脚秧？
姥姥是世代相传的缠足婆，并非浪得虚名，必有一双慧眼，能从细微的差异中分出优劣。俗话说，
“女大十八变”，小时亦能看出容貌、皮肤。例如新生儿皮肤越红，长大后，皮肤越白。姑且名之曰
《婴儿容貌学》。
姥姥的祖上亦非等闲之辈，曾为乾隆皇帝宠爱的贵妃裹过小脚。相传乾隆本是浙江海宁陈阁老的
儿子，心仪小脚。贵妃裹成小脚后，走路仪态万方，婀娜多姿，更加得到宠爱。家中至今还有一盒当
年贵妃为答谢赠送的翠羽金簪。
姥姥亦曾为某大臣从朝鲜带回的三位美女裹脚。虽然已经成年，但姥姥用家传的软骨金莲膏，不
过一年的时间，就缠成尖瘦弓弯的三寸小脚，得到极为丰厚的犒赏。姥姥现在全家人住的四合院就是
大臣那次赏的。
姥姥还为大太监李莲英的妹妹裹过小脚，裹成极为俏丽的三寸莲趾。有好事之徒将小脚印痕，刻
在石碑上，嵌在北京某条胡同的墙上。如今日仍在，该是文物了。
在苏州虎丘剑池岩上亦有尖尖小脚印，相传是西施所留。据说杨贵妃魂断马嵬，一老妪拾得珠编
雀袜一只，长仅三寸。如此，则西施、潘贵妃、杨玉环、窅娘，可称之为中国古代的四大小脚美女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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