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雪花(3) “我們永遠都將是老同?我們永遠彼此坦誠相見?我們會一起在屋里做家務?”雪花看著我,顯得很坦誠的樣子,就像她在轎子里時一樣。我猜不透她究竟在想些什么。難不成是我說錯了些什么?還是我說的方式不對呢?過了一會兒,她拿起了毛筆,蘸上了墨。通過今天,她知道了我的眾多短處,從我送去的扇子上她應該也知道我的書法沒有她寫得好。不過當她寫的時候,我發現她采用了我的提議。我的感情和她優美的措辭融合在一起,寫出了我們共同的心愿。我們都堅信正如紙上所寫,我們的情意將永存,但是我們都無法預料今后所發生的動亂。依然,我還記得那些字句。我又怎能將其忘卻呢?字字句句都發自內心。我們,雪花小姐,來自桐口村,與百合小姐,來自浦尾,誓言永遠坦誠相見。我們將用善意言行撫慰著彼此的心靈,相伴在女人屋里做活細語。我們將遵從三從四德的美德,遵照孔子對女子的要求行事。今天,我們,雪花小姐和百合小姐在此立下誓言。句句皆真實。我倆如同兩條各自跨越千萬里的小溪,結伴注入江河,我倆如同千萬年間生長在一起的花朵,我們之間將形影不離,和善相待,心存歡喜。我們將是永遠的老同,直到死亡將我們分開。王媒婆嚴肅地看著我們在底下用女書字體簽上自己的名字。“我們為你們結為老同感到開心。”她宣稱,“就像給人家做媒一樣,性情溫順的配性情溫順的,臉蛋漂亮的配臉蛋漂亮的,頭腦聰慧的配頭腦聰慧的。但又和婚姻不同,它是專一的,沒有第三個人加入老同的關系。你們懂我的意思吧,姑娘們?這是兩顆心的結合,它不會因為彼此間相隔的距離,或是意見相左,孤獨寂寞,一方嫁入更好的人家而拆散,也不會容許其他女孩或是女人介入其中。”我們又走了十步路回到了轎子里。幾個月來,走路總是件令人痛苦的差事,可是如今我覺得自己就像瑤娘,中國歷史上第一個小腳女子,當她在那座黃金蓮花上翩翩起舞,就像在云上飄舞一樣。現在的我每踏出一步都充滿著巨大的快樂。轎夫把我們抬到集市的中心。我稍微起身便可以看見外面的紅墻綠瓦,鍍金雕飾下的廟宇。王媒婆塞給我們每人各一個銅板讓我們自己去買些東西慶祝一下。我從來沒有自己花過一文錢,就像我從沒有權利為自己做任何決定一樣。我一手捏著錢,一手牽著雪花,努力試想著我身邊的這個女孩會喜歡什么,可是看著身旁這么多令人眼花繚亂的東西,我沒了主意。謝天謝地,這會兒雪花又為我拿了主意。“我知道有一樣東西!”她尖叫著。她一串快步幾乎是在跑,一下子又踉蹌著停了下來。“有時我總會忘記自己的腳,”她說。她的臉上表現出痛苦的神色。我的腳比她的要愈合得稍快些,我頓時一陣失望,我們不可以像我們希望的那樣到處逛了,不,是我希望的那樣。“我們可以走慢點,”我說。“我們不需要一次就逛個遍的啊——”“——因為接下來的每年我們都會一起來的。”雪花替我把話說完,緊緊地捏著我的手。這是怎樣的一副場景啊:兩個第一次結伴出行的老同,欣喜若狂地在街上大步流星,險些沒摔著,身后跟著個衣著華麗的老婦一個勁兒地吆喝著,“停下,沒規矩了。再不聽,我們現在就回去了。”所幸,我們并沒有走很遠。雪花把我推進了一家出售刺繡用品的鋪子。“我們是待嫁閨中的少女啊,”雪花邊說邊打量著鋪子里五顏六色的花線,“我們將會一起呆在女人屋里,互相探訪,一起繡花,彼此傾訴,直到我們都嫁了人。我們要仔細地挑選,因為它將永遠見證我們之間的美好回憶。”我倆在選擇上的想法相當地一致。我們喜歡同樣的顏色,但我們也心照不宣地選了些可以用來繡制樹葉和花朵兒的顏色。我們付了錢后,捧著東西回到了轎子里。我們一回到轎子里,雪花又向王媒婆提出了個新的請求。“嬸嬸,帶我們去賣山芋的那里吧,求求你了,嬸嬸。”看到雪花真誠地試圖打動王媒婆,我也被她的勇氣打動,加入了進來。“嬸嬸,求求你了,去吧。”王媒婆自然扭不過我們這兩個小女孩兒,更何況我倆一左一右兩面夾擊,各拽著她的袖子不放。像我們這樣大膽的要求,平日里可只有長子才能享受如此特權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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