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时某朝,有个举人,姓杨,名子良,十岁进了府庠,两年后考中秀才,之后不幸父母相继而亡,只余兄嫂,丁忧六载。子良因为少孤,亲事也都不曾定得。喜得他苦志读书,十八岁便得中了举人。此人生得肌如雪晕,唇若朱涂;一个脸儿,恰像羊脂白玉碾成的,见人腼腆宛如处女一般。只是兄嫂为人过于刻薄,家中财产都被盘剥而尽,故两人相处也不甚和睦,只是势孤力薄,只得忍气吞声,候待异日。 那杨子良一身求取功名,正逢京考在即,于是将产业变卖,为上京盘缠,上京赶考。一路晓行夜宿,这天赶至湖州府相近山野,离城尚有七八十里,路上荒凉,天气已晚,孤身一人错过宿头,不由暗暗胆寒。忽然山林间闯出数名手持利刃的强盗,将其团团围住,旋即推翻在地。将子良全身财物搜刮殆尽,这时子良羊入虎口,早已吓得说不出话,惟有低声救饶。这时那盗首说道:“斩草除根,留下活口,早晚是个祸害,一不做,二不休,不如杀了干净。”子良连连叩首:“好汉饶命,财物任你取去,只求饶我一命。”“呸,看你模样是个读书人,不知同官府有甚干系,还是杀了干净,你记住明天今天就是你的忌日。”强盗说完,举刀砍下,事已至此,子良只好闭目等死。 忽地耳边听得一声惨叫,那举刀的强盗噗地倒下,睁眼一看,那强盗咽喉插着一支短箭,早已气绝身亡。这时又听得远处一声喝叫,“大胆狗强盗,谋害过往客人,休走,官兵来也。”那伙强盗闻听一哄而散,撇下地上的子良。过了一会,子良听得一个声音说道:“好了,强盗走了,起来吧。”但听声音高而尖,分明是女子之声。 子良定神一看,眼前之人作武生打扮,姣好容貌中透着英资飒爽,骑着一匹桃红马,子良忙叩谢救命之恩。那女子下马扶起子良,“这位朋友受惊了,只恨我来得晚了,让这伙强盗走了。”子良叹了一声,“也是我命该如此,请问恩公贵姓。”那女子一笑,“别恩公了,我叫程胜凤,家住在附近,今天出来打猎,刚好碰上这事,这一带强盗很多,你也太不小心,怎孤身一人来到这里。”子良也道过了名字,但见那程胜凤虽是女子,却是一脸豪侠之气,心中不由自主地有一股倾慕之心。程胜凤说道:“现在天也晚了,你又没了盘缠,不如先到我家住上一晚现说。”子良闻听,大喜过望,连连谢过。 程胜凤让子良坐上她的桃红马,她牵着马。一路上各处叙述身世,那程胜凤比子良大三岁,父亲早亡,剩下她与母亲张氏在城郊村子里相依为命。所幸父亲在世家资颇丰,遗下田产可供衣食用度,家中雇几名粗使仆妇,倒也无忧无虑。只是胜凤自小不喜女红,却喜爱习武,练得一身好武艺,等闲数十名壮汉近不得她的身子,空闲时更研习兵书战策,只恨女儿之身,要不也可考取个功名。一双天足自幼不愿缠裹,母亲也奈何她不得,只好由着她的性子,让她每天打猎疯玩。 子良听后,想想自小手无缚鸡之力的他,对胜凤更增仰慕之心,坐在马上的他,看着前面牵马的胜凤,在仰慕的同时竟不由自主产生了一股依附之意,只觉同他相比胜凤更象一名男子。这时胜凤说道:“你也不用这么客气了,我年纪比你大,你就叫我姐姐吧。”子良忙叫道:“谢过姐姐。” 胜凤将子良带至家中,推开大门,说道:“母亲,我回来了。”这时房中走出了一位青衣老妇人,打着髻子,带着几分威严,正是胜凤的母亲张氏。子良上前跪下,“叩见伯母。”言毕叩首。张氏说道:“罢了,你起来吧,你是?”胜凤上前把经过叙说了一遍。张氏说道:“你也真是,救人也就算了,家中都是女人,你无端带个男子回来,被人知道还不生闲话。” 胜凤说道:“母亲,看他的样子怪可怜的,身子这么柔弱,钱又被强盗拿走了,让他一个人走那不要了他的命。您平时为人这么好,就做做好事吧。” 张氏说道:“凤儿,不是娘心狠,你年纪也大了,要注意名声,将来传出去你带个男人回家,谁还敢娶你,除非……” 良听至此,上前跪下,“伯母容禀,这次为救我,累了姐姐了名声,真是我的罪过,如果伯母姐姐不嫌弃,今后我愿一辈子照料伯母和姐姐。”说完连连叩头。张氏闻听,脸色稍霁,“你且起来吧,把你的身世说说。”子良起身,将自已的身世又再度叙说了一遍,张氏听后,不由感动得流下几滴眼泪,“也真苦了你,孩子,凤儿,不知你的意思如何?”胜凤早对子良也有几分喜欢,说道:“母亲应承的话我也愿意。” 张氏说道:“子良,你既有此心,你父母又已不在,那我就对你直说了。我可以让凤儿和你成亲,但是我膝下只有凤儿一女,凤儿又自小作男儿养,不能嫁给你,你要入赘程家,不知你可应允?”子良闻听不由一阵踌躇,但看着胜凤一脸的期待,想到要不是胜凤相救,自己早已死在强盗手中,反正家中还有兄嫂,就点头应允。 张氏见子良应承,甚是高兴:“真是乖孩子,看来凤儿没有看错你。既然你答应了,我再给你说说入赘的规矩吧。到我家入赘的要象小媳妇嫁人一样,穿着龙凤褂裙,顶着红盖头,到时由凤儿上门迎娶。进了新房后要由凤儿掀开盖头。而且过门后,在家中要换女服,服侍婆婆妻主,操除贱役,一切比照过门的妇人,遵众三纲五常,三从四德,同时更名换姓,改姓程。你可依得?”这时子良已横下了心,“一切由得伯母就是了,我件件依得。” 听子良如此说,张氏和胜凤都甚为感动,张氏说道:“好孩子,你还叫我伯母吗?”子良忙再次跪下:“叩见婆婆。”言毕连叩首九下,张氏说道:“好了,起来吧。不过你到我家后,一些规矩还是要遵守的,以后再跟你好好说说,到时做错了可是要罚的。”子良连连答应。张氏又从屋里拿出一个带着金锁的项圈,说道:“这个当年是我婆婆给我的,现在给你,就当作定婚信物吧。”子良连忙上前,双手跪接,再次叩谢婆婆。 胜凤忙准备酒饭,子良美美吃了一顿,饭后,胜凤悄悄对子良说道:“可委屈你了。”子良忙说道:“这是我自己愿意,为报答姐姐,我愿以身相许,今生今世服侍姐姐。”胜凤乐了,用手戳了子良一下:“傻孩子,姐姐会疼你的。”当晚胜凤让子良在她的闺房的休息,而自己同母亲睡在一起。在胜凤软绵绵的熏香红被里,子良非常舒适的睡了一觉。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轻易委曲自已,答应张氏提出的所有要求,或许是胜凤那股飒爽的英资征服了他,俘虏了他,使他无怨无悔地成为程胜凤的俘虏,愿意将此生交给她,依附于她。 第二天清早,子良起了床,见张氏和胜凤早已起身,忙到张氏面前,躬身请安。这时张氏面上一沉,“看看是什么时候了,起来得这么晚,哪像是要当媳妇的人。我们程家可没这么懒惰的媳妇,难道还要我们服侍你?”子良一惊,忙跪下叩禀:“子良知错了,今后再也不敢。”张氏说道:“念在你刚到这个家,不懂规矩,今儿就算了,以后要多注意,起来吧。”子良忙谢过婆婆。 张氏说道:“何妈你带着他到厨房烧水做饭吧,往后这些都是你的本份,就不用教了。”何妈应了一声,将子良带了出来。胜凤跟着出去,一路上悄声地说道:“我娘平时挺严厉的,但是心底是好的,你以后多注意就是,慢慢也就习惯了。”子良应了一声。在厨房烧水做饭时,胜凤也在身边陪着,子良想到了京城科考,就悄悄地对胜凤说了。 胜凤说道:“你还是想去,不愿意跟我们待在一起?”子良说道:“我愿意今生今世跟着姐姐,但是读了这么多年的书,总是要到京城试试。请姐姐相信子良,不管这次科考结果如何,子良一定回到这里,嫁到这个家中,当好程家的媳妇,服侍姐姐和婆婆一辈子。” 胜凤见着子良一脸挚诚,心也就软了,“好吧,我相信你,待会我跟娘说说。” “谢谢姐姐,子良一定不负姐姐。”言毕跪下一拜。 用过早饭后,胜凤果真将此事跟张氏说了,张氏起初非常震怒,“不行,这象什么样子,都要当媳妇了,还想去考什么科考?凤儿,你一定是让他给骗了,你想想,他走了还会回来吗?万一要是考上了那就更不会回来的,你这辈子也别再想见他了。”子良也就不再违拗,系上抹胸,还真感到非常舒服。胜凤又下厨房为子良煮了点粥,一口一口地喂着子良服下。 第二天,子良早早醒起来,程家的伤药也真是灵,身上的伤已不觉得疼痛。子良忙至张氏门前,轻声叩禀:“奴给婆婆请安。”张氏见子良越来越懂得礼节,觉得欣慰,“罢了,你先料理一下家务吧。”子良应了一声,忙到厨房烧火,煮饭。又把房间收拾了一番。 用过早饭后,张氏、胜凤和子良来到程家大厅,张氏居中坐定,胜凤坐在下首,子良站着。张氏说道:“今天就说说你们的婚事吧。” 胜凤和子良都应了一声:“但凭娘(婆婆)作主。” 张氏点了点头,说道:“子良既入赘程家,一切比照媳妇出嫁的礼节举行,子良要穿着漂亮的龙凤褂裙,蒙着红盖头,坐着大红花轿,嫁到程家里来,给程家做新媳妇。洞房中由胜凤揭下红盖头,完成婚礼仪式。你做得到吗?” 子良答道:“奴家听凭婆婆安排就是。” 这时旁边的胜凤插了插嘴:“娘,他家又不在这里,你让我到哪里迎亲,我看也不用这么麻烦了,直接再家里拜堂摆酒,有个仪式也就算了。” 张氏说道:“不行,婚姻大事哪能这么草率,这事听为娘作主了。你说的这个事昨晚娘也考虑妥当了,昨家在东村不是有个空房子,今天让子良搬过去,这几天就让昨村做媒、梳妆的田婶带着她几个姐妹照料一下,先让他改改妆,适应一下,七天后是良辰吉日,再让他进门。” 胜凤又问:“那他过门以后还要赴任,这个事昨安排?” 张氏笑道:“你看你,媳妇还没过门就这么向着他,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 胜凤脸红了,低下头说道:“娘,求你别说了,我们都听你的还不行吗?” 子良不敢插嘴,但是心中也有点不安。 张氏道:“这事我考虑好了,子良不是还有一个月假期嘛,操办婚事还来得及,过了门后,先在程家把媳妇当好,等满了假期,我们一家随着他一同赴任,不会误你的事。但我可说好了,将来在外边你是知府老爷,但是晚上回家你只是嫁入程家的小媳妇,要当好这个媳妇,家里大小事由我们作主,你可依得?” 子良忙答道:“奴家依得,但凭婆婆作主便是。” 张氏又说道:“你现在官职在身,所以以后再外还是用杨子良这个名字,但既然嫁入程家,依例还是要另给你起个名字,往后随程家的姓,你人还是挺乖巧的,再给你起个小名叫巧奴吧?” 巧奴说道:“谢婆婆赐名,往后在家中奴就叫巧奴。” 张氏说道:“既然你依允,这里有张凭契你就签下吧。说完拿出一张纸,交到巧奴手中。 巧奴一看,是一张入赘文契,上面写着: 入赘婚书 具状人:杨子良,天盛七年中探花郎,二十二岁。自愿入赘程家,一切礼节比照女子出嫁,一身财产尽属程家。婚后由婆母张氏改名换姓为程杨巧奴,外人面前称程杨氏,立誓服从婆母教令,婆母、妻主所令无一不遵,三从四德谨记心中,家规礼法不敢违指拗,如有违抗,丈母张氏、妻主程胜凤得以家法处罚,除死亡外,不须报官。婚后如有“七出之犯”,程家有权休弃,休弃时不得带走任何财产。 下面是程家接受子良入赘,为其改名程杨巧奴,并将在日后对其严加训导、管教的字样。 巧奴一看,桌上文房四宝已备齐,心想既然心甘情愿嫁入程家,理应听从张氏的安排,何况张氏为自己考虑得这么周到,丝毫不影响自己赴任,想至此更没犹预,先签上杨子良之名,又在下面再签上程杨氏巧奴。 张氏见巧奴签名画押,便同胜凤也分别签上,程张氏素姿,程胜凤的名字。此约一签,从此巧奴就是程家中人。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叽叽喳喳的声响,进来了五六名妇人,领头的是一位四十出头的妇人,穿着宝蓝裙衫,正是田婶。 张氏说道:“田婶你们来了,这个事可真是劳烦诸位了。” 田婶福了一福,说道:“老姐姐,你这么说可就见外了,这样的喜事昨少得了我们大家,肯让我们帮忙是给我们面子。”言毕又仔细瞧瞧巧奴,“唉呀,小模样长得可真俊,一点也不比黄花大闺女差,保证让你成为最漂亮的新娘子。”巧奴低着头,一句话也不吭声。 张氏说道,“娶媳妇那是德行为先,巧奴品行还是可以,就是不大懂礼节,这几天你们多教教他,免得出笑话,现在就交给妹妹了,巧奴,你要听田婶的话噢。” 田婶说道:“放心吧姐姐。”又对巧奴说:“公子,就随老身走吧。” 巧奴叩别了张氏、胜凤,随着田婶走到门外,早停着一脸大车,遂跟着田婶上了车。胜凤也在一旁嘱咐巧奴要多听话。 巧奴跟着田婶上了车,来到东村一所房子,只见里面早已收拾妥当,原来张氏前日虽然恼怒巧奴私自上京赶考,但是胜凤再三保证他一定会回来,多少心中也有个计较。前些日子便暗中同田婶说了这个事,又让将这房子提前收拾干净,昨天不过是给巧奴一个下马威,让他今后更加听话。胜凤从小不象女孩子,张氏也拿她没办法,现在有了这么一个听话的小媳妇(女婿),张氏想将打扮女儿的想法加诸于巧奴身上。 巧奴跟着田婶她们来到自己的卧室,惊得目瞠口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哪里是自己的卧室,简直就是一座高门大户的香闺。未进门就闻到脂香粉浓,进门只见室内一片粉红。两道高垂的粉红色的帷幔和屏风,把闺房分为三个部分,进门处放着一个衣架,一个花瓶,一盆兰草。第一道屏风后是绣房,靠窗处放着一张桌子,桌上放着一张古琴,旁边一个香炉薰着檀香,桌旁挂着一架绣花绷子;房中临时放着一个大木桶,桶中盛着多半桶热水,水上飘着好多玫瑰花瓣。第二道屏风后是卧室,屏风中部有一面大穿衣镜,靠窗处放着一张桌子,桌上放着一面镜子,上面用粉红缎子盖着,旁边放着一个首饰匣子一个梳妆盒,桌下放着一张椅子,桌旁还放了一张裹脚椅;房中放着一张圆桌和四个粉红缎子包面的瓷墩,桌上放着果盘和茶壶茶杯,往里是粉红色罗帐罩着的雕花大床,床上铺的粉红色床单,上放粉红缎子绣花被和枕头;床头脚踏上放着一个小几,几上放着一个圆盘,盘中放着三双尖尖的红缎子绣花鞋,鞋上盖着粉红缎子手绢。田婶看着巧奴的傻样笑道:“程公子,你看这闺房可好?”巧奴连声说道:“好,真好!但凭田婶作主。” 田婶道:“那就请公子沐浴吧!”说罢不待巧奴回答,众女人一齐动手,迅速将巧奴扶起,放在床上。脱去全身的遮盖扔在地上,这时露出了昨晚穿的抹胸。田娘一笑:“程公子自已已有领会,就少费老身口舌了。”巧奴起初还不好意思,田婶笑道:“程公子,不要害羞,要老老实实听我安排。”巧奴只好不再忸怩。这时两个粗壮一点的女人挑来两担香气四溢的温汤,倾倒在同时提来的两只浴桶中。 几个女人很快把羞愧无比的巧奴一起抬进木桶沐浴,从头到脚洗了一遍,水的热气和玫瑰花的汁浸泡着他的肌肤和骨头,田娘指挥着不停地给他揉捏搓洗,更让他觉得舒服无比。 那些女人都是已婚妇人,也不避羞,边洗边叽叽喳喳,巧奴羞得无地自容。 又两名约四十岁的女人手执新的绫帕,一个为他擦干头发,一个来擦净他身上的余湿,再掏出小葫芦香水从头到脚的处处倾洒,连他那隐所也未放过。这时田婶再为他准备了衣饰,两名妇人为他穿上亵衫、中衣,系上掩趾的白色丝织长裙;上身罩上玫瑰红的长衫,领口到一头号对襟有相衔接的金丝图案绣花边。那一双大金莲实在穿不上绣鞋,只好让他暂时穿加了厚底的绫袜,将就对付过去。 待巧奴身上换了女装后,田婶又让另两名妇人给巧奴打理头面。一个妇人把巧奴已经洗净的长发分成三绺,向后背拖了后鬓,头上梳了两个螺髻,前额发剪成齐眉刘海,戴上压鬓珠花,插上金钗;一个妇人把巧奴的浓眉修成弯弯蛾眉,脸上擦了香粉,又把他的嘴染成红嘴唇。 这时田婶说道:“程公子,你身边不是留着老夫人赐的金锁,取来自个戴上吧。”巧奴应了一声:“取出金锁,自个戴上。”田婶说道:“本来要当媳妇的人需要穿耳缠足,程老夫人却吩咐不给你穿耳缠足,想来是疼你之故吧,你真有福气,遇到这么个好婆婆。” 巧奴知道是婆婆怕他上任之后在外露出破绽,才特意将这两项必要的功课停下,不由心中万分感激。
田婶又道:“作为媳妇儿,缠足、穿耳虽然免了,但是梳妆还是要的,模样不整的媳妇最丢婆家的脸,人前也抬不起头。”于是田婶开始训导巧奴梳妆,首要是头型,什么高鬟、双鬟、平鬟、垂鬟等几种型式,对巧奴一一进行了讲解,巧奴像走进了一个百花世界里,感到新颖和好奇,根据脸型,梅司礼给巧奴确定了几种发型,梳妆了起来,巧奴慢慢看着镜子里的一个书生慢慢变成俊俏美女,带着几分羞涩,又有几分惊喜,淡淡红润爬上面庞,衬托的头型更加艳丽,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田婶就按照步骤将梳妆给给巧奴,边梳边讲解,巧奴听得认真,看得认真,都一一记在了心里,印在了脑子里。慢慢地巧奴逐渐地喜欢上了梳头,给自己梳,乐此不疲,把挂图上发型都梳了一遍,很快掌握了各种发型的技巧,学会了自己打扮自己。 学会了梳妆,田婶开始训导巧奴妇人礼仪,诸如低眉顺眼的屈从,低声下气的看人眼色,笑不露齿,泥塑般的庄重,接送跪接,一开始巧奴颇不适应且非常反感。虽然身上多年来也没多少阳刚之气,但毕竟不同女人自小形成的阴柔温顺,但是既然立志成为小媳妇,以报答胜凤的恩情,巧奴只得努力试着改变自己,对学习礼仪努力跟着田婶做了一遍又一遍,宛如一个小木偶,让弯腰就弯腰,让跪倒就跪倒,让坐直就坐直,让不动就不动,逐渐学会了大家闺秀的言谈举止,且梳头、裹脚、搽粉、点唇等技巧也日渐熟练。 转眼四天过去了,巧奴已从一名得中进士转变成规规矩矩的待嫁女子,转变之迅速,所表现的驯服连田婶也颇觉惊异,怜爱之心日增。这天做完功课,巧奴同田婶房中闲聊,田婶说道:“程公子,你为男儿之身,甘愿变装雌服,嫁入女家,这份精神勇气实为难得,这些天一起,你是如此自爱要好,纵是自小服处深闺的公子也不过如此,老姐妹们背后说起来都在夸着你,假若世间多几个象你这样的男儿,做女子也不必受这么大的委屈。” 巧奴恭答道:“婶娘过奖了,这个世道本来强者为尊,莫说奴的性命为凤姐姐所救,以身相许报答理属应当。即就个人论之,凤姐姐英姿飒爽,让人自惭形秽,真个比奴强得多了,莫说是嫁入程家,即是身为妾侍亦属应当,一切为奴心甘情愿,只惟恐愚笨,惹婆婆生气。” 田婶点头道:“你有此想法是最好不过的,小媳妇只时刻想着卑弱二字,遵照三从四德行事,多孝顺婆婆,侍奉好妻主,凡事不要违拗,不要自专,低眉顺首,可保无事。” 巧奴答道:“是,还请婶娘多多教诲,奴家感激不尽。” 田婶同巧奴讲了很多为妇之道的道理,巧奴本性聪惠灵巧,一一心神领会,记于心中。 越明日,程府将准备好的嫁妆送来:但见大红的褂裙、大红的盖头,十八床锦被,金漆马桶,富贵鸳鸯枕,纯金的首饰:金细链蝶形吊坠耳环、金钗,金簪、金钿、金镯子、金戒指、金脚链、步摇、花盛。玉首饰有玉簪、红、绿、兰各色玉石耳坠、玉镯、玉环、玉戒指、玉篦。珍珠首饰有珍珠项链、珍珠耳坠,珠花、珍珠戒指……。行头有:冬袄、夏裙、各色高光丝织绣裙,百褶湘绣裙,四季大衣箱、大梳妆台、还有让人脸红心跳的春宫图等等一应俱全。看得巧奴眼花了乱,而又心花怒放,想着程家准备得如此周到,此生也不枉托生为嫁入程家的男儿。田婶在旁边啧啧称赞,边仔细向巧奴讲解诸般物品用法。 “老身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没见着这么好的嫁妆,少爷真是有福。嫁过去婆家一定疼你。” “是啊,象婆婆和凤姐姐这么好的人,打个灯笼也没法找,奴家此生足矣。”巧奴低头含羞答道。 接着田婶指挥着众妇人、女子将房间张灯结彩,装红挂绿,打扮得喜气洋洋。 太阳落山了,田婶对巧奴说道:“该做准备了,如再耽搁时间就误事了”。 随后把巧奴扶进了浴室,低声说:“公子宽衣淋浴”。 田婶和另几名妇人,早准备好了飘着鲜花,加了无数香粉的浓郁香汤.。巧奴听凭她们扶进了浴桶里,足足泡了有一个多时辰,浓香沁入肉里,才把巧奴从浴桶里扶出来,搀扶到浴床上,几名妇人都是年过四十,也不害羞,围住巧奴搓呀搓,恨不得搓掉一层皮,洗的巧奴精疲力尽。全身涂抹香液,不知道涂抹了多少遍,揉搓了多少遍,直揉搓的巧奴毫无力气,瘫痪了一般,至到香味彻底渗进了肉里,发出了浓郁的肉香。旁边中一名妇人早拿来了嫁衣,在一旁侍候,田婶说:“公子请穿嫁衣吧”。 田婶上前狠狠将巧奴的一双大金莲包上绫袜,底上衬上高底,再缠了足,套上了软底软帮绣花鞋,显得足小了很多。上身穿了绣着红凤凰的肚兜、牡丹花的大红贴身小袄,外边着了一条绣着石榴花的丝绸贴身枣红小裤。穿完衣服,把巧奴扶进了梳妆室,描了一道细而长的柳叶眉,涂了眼影,点了朱唇。打开了又黑、又亮、又密的长发,在后面梳了一个燕尾髻,飘悠悠垂在消瘦的肩头,像是凤凰展翅飞翔,插了凤钗、戴了头花、多穗耳坠,套上了璎珞项圈,戴上了金镯、戒指和金步摇。 田婶说:“公子该开脸了”。 遂拿来了一条彩色丝线递给田婶,把丝线十字交叉,在巧奴脸上绞起来,绞了一遍又一遍,绞得生疼,把汗毛彻底拔净后,涂抹了上等的宫粉和胭脂。 巧奴本来生的娇嫩粉白,绞拔下汗毛,更显得肤色晶莹透亮,加上俊美的眼睛,刚描上的细长眉毛,更衬得顾盼传神,雍容华贵,娇嫩俊俏,多姿多彩,使人望而消魂,巧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不由地笑了。 田婶说:“公子,你开了脸就成少妇了,老身祝福公子,贺喜公子”。 太阳升起来了,洒下了一道道金色的光芒,悦耳的唢呐声阵阵传来,田婶又同另两名妇人给巧奴套上了红袄、红裙,换上了鞋尖上缀着上等宝石的红绣鞋,披上了用金线织成的凤凰霞帔,戴上了凤冠。刚穿戴完毕,院子里热闹起来,外面进来好多妇人,熙熙嚷嚷来到了绣楼,纷纷向巧奴贺喜,巧奴满面通红,宛如一个小姑娘,娇羞地低下了头,更显得艳丽。 田婶拿来了流苏丝绸盖头蒙在了巧奴头上,那绣着喜字的红盖头三层做成,异常厚实,巧奴只觉得红光一闪,眼前陡然一暗,就被罩住了,什么也看不见,只好低下头来,瞅着自己的鞋尖。巧奴不觉悲从心来,竟呜呜地抽泣了起来,众人听到”哭嫁”的声音,都乐得大笑起来,田婶小声提醒说:“好了,适可而止吧”。巧奴听了顿时止了哭。 这时程胜凤反穿新郎吉服,骑着高头大马,来到门前,只见大门紧闭,鞭炮噼啪一阵爆响,唢呐、鼓乐一起吹奏,色的朵朵鲜花。 田婶说:“公子外边催上轿了”。 巧奴在田婶等簇拥下,上了花轿。耳边听着高喊一声:“起轿”。花轿直向程家。 巧奴坐的轿子开始很平稳,水里飘着一样,十分舒畅,不一会没突然颠簸起来,越颠越狂,越狂越颠,花轿里的巧奴宛如一个小皮球,弹上弹下,东到西歪,五脏六腑开始了翻江倒海。头上蒙着的流苏红盖头,实在太厚实,什么也看不见,连呼吸都觉得不顺。红盖头似乎有意为难,一摇一晃,不断地拍打着脸,好象有很多小虫子在爬。身体没个支撑,被两侧的轿杠撞得生疼。巧奴明白这是婚俗的一个议程“颠轿”。意味着要磨掉你的棱角,让你知道做小媳妇不是一帆风顺,要经过大风大浪,历尽苦难,学会忍辱负重,逆来顺受。不由想,做女人难,做小媳妇难,还没过门就尝到了做小媳妇的苦头。颠了一会,平稳了下来,感到舒服了许多。巧奴长出一口气,知道度过了颠轿这一关。 过了一会,吹奏的乐曲突然响亮起来,鞭炮爆得炽烈,乘坐的花轿不颤悠了,她知道快到程家了,只听见一声“落平”。喜轿稳稳地停了下来。巧奴赶紧两腿并拢,把手放在腿上,端庄坐正。 “请新娘踢轿”。 胜凤上前照着轿门“嘭、嘭、嘭”踢了三脚。 胜凤的劲好大,巧奴觉得整个轿子都在摇晃,心里不由一惊,明白了这是给新郎下马威,打消大公子的脾气,告诉你,不听话就要挨打,觉得身子矮了半截,心惊胆颤,十分畏惧。 “请新郎下轿”。 田婶掀起了轿帘,把巧奴搀扶了出来。巧奴头上蒙着盖头,看不见前面,只能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经过踢轿心里仍砰砰直跳。 “请射新郎”。 巧奴僵直地把头低到了怀里,心里抽搐,估摸着可能很疼,闭上了眼睛,等待着射箭的到来。 司仪递给胜凤一个小竹弓,胜凤拈弓搭箭朝着巧奴就是一箭。是一种仪式,弓自然是软弓,箭头是用黄绸布包成圆球的小竹箭,为的是防止射伤新娘的眼睛,射出去自然是软绵绵的,正好击中了巧奴额头位置上的红盖头,像有人轻轻用手抚摸了一下,没有疼的感觉,毕竟是用箭射,箭是凶器,巧奴还是一惊,身子一哆嗦,打了一个寒战。 司仪赞道:“一射新人顶,妇道记在心,见到妻主低头迎”。 巧奴朦朦胧胧,机械地点了点,围观的女眷爆发出了笑声。 笑声停止了,巧奴知道射箭又快开始了,司仪把箭递给胜凤,这次箭头包着一层薄薄的黄绸布,胜凤拉开弓对着巧奴的心射了出去,这次劲头大了许多,巧奴觉得心口像被人用手指戳了一下,有了准备,没有感到害怕。 “二射新人心,卑弱又柔顺,牢记三从和四德,贞节烈男人人颂”。 巧奴老老实实地又点了一下头,女眷们的笑声更大了。 这时胜凤向巧奴的大腿射去第三支箭,射在了红裙上,红裙用薄丝织成,带着风紧贴在了巧奴腿上,看见巧奴一哆嗦。 “三射新人腿,封住新人嘴,温顺又孝敬,不敢惹是非。清心寡欲遵妇道,夙兴夜寐不知累,关在家中勤劳做,日子过得甜又美,祝贺早得贵子”。 巧奴颤声回答:“记住了”。 “记住就好,要做一个勤婆娘,不要做懒婆娘,做懒婆娘可要挨打唠”。这是告诉你从现在起,你已经不是娘家的闺阁公子,成了婆家的小媳妇。 两个老妇人在不远处放了一盆没有火苗的火,走到跟前停下,田婶提醒说:“要跨火盆了”。 又两名妇人上前给巧奴撩起了裙子,两只脚不遮不掩地露了出来,巧奴抬脚大跨一步,看见脚底下一亮就过去了,她也没有看清是怎么回事,只听到司仪赞道:“跨火跨火,日子红火,心心相映,恩爱如火”。 又走了几步,只觉得脚底下软软的,铺上了红地毯,司仪又高喊起来:“带带(代代)相连,带带(代代)相传,子孙兴旺,绵绵长远,荣华富贵,无穷无边……” 巧奴蒙着红盖头,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得”啪”的一声,马鞭重重地抽在脚跟后的地毯上,巧奴一惊,吓得赶忙迈着小碎步,向前紧走了几步。刚要慢下来,又听得脚后又一鞭,不得已扭着小脚,又小步小步地向前奔跑。这么一步三摇,一摇三晃,裙子边上钉缀的吊穗银铃,发出了叮呤声,竟有”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感觉。巧奴知道这是走“子孙带”,用鞭子赶,意思是赶着早生贵子,鞭子抽脚下,意思是赶走凶魔恶鬼,防止进入喜堂,同时象征着媳妇是头驴,任人打来任人骑,给媳妇一个下马威,以后好乖乖的听话。 鞭子停止了抽打,鼓乐声嘎然而止,喧闹声渐渐地小了,巧奴的脚步也停了下来,她心里明白树欲尽而风不止,新的仪式又来了。 司仪高声唱道:“拜堂”。 田婶扶着巧奴,和胜凤一起跪倒在明黄色蒲团上,司仪高声唱道: “一拜天地。”。 巧奴和胜凤对着正前方条案上的“天地”二字,深深磕了一个头。 “二拜高堂”。 胜凤、巧奴对着张氏磕了三个响头。 “新郎拜见新娘”。 巧奴向胜凤叩了三个头,司仪唱道:“新娘还礼”。 胜凤想跪下回礼,抬头发现母亲盯着她,轻摇了摇头,只好身子没动,象征性地点了一下头。 “交拜礼成,送入洞房”。 有一个妇女递过一条中间栓着牡丹花的红绸带子,一头递给胜凤,一头递给巧奴,胜凤在前,巧奴跟随在后,向新房走去。 唢呐声、古乐声又响了起来,巧奴蒙着盖头,什么也看不见,只能任人摆布。胜凤牵着巧奴缓缓地走进了洞房,巧奴被扶坐在喜帐床上。 “请新郎坐福”。 胜凤和众女眷退出了洞房。 田婶低声说:“公子,这里的风俗,坐福时间越长越有后福,从现在起,不能再说话,再动,如果说了话,动了身子,福就跑了”。 巧奴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坐在喜床上,一动不动。不一会只觉浑身酸痛,况且一天水米未进,早饿得受不了,只想起来走走,但是又怕程家安排人在旁监督,只好咬牙苦挨着,只怕胜凤早点回到洞房。 这时外面厅堂庭院是一片喜气洋洋,数十桌酒席杯觥交错,胜凤不断敬着酒。程家在当地也算富户,而且数代人都乐善好施,深得村里人尊敬,胜凤又好打抱不平,今见她以女儿之身娶夫进门,支撑门户家业,都为她们一家高兴。田婶边吃说着巧奴的乖巧柔顺,惹得众妇人欣羡不已,纷纷恭贺张氏娶得如此贤良男媳。张氏也是笑容满面,连声道谢。
盼啊盼,好不容易到了天黑,听到院子里有了杂乱的脚步声和嬉笑声,巧奴知道胜凤来了,兴奋到了极点。 胜凤看到巧奴一动不动的坐着,人哪能受得了,知道巧奴太累了,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跟前,一伸手就揭下了巧奴的盖头。巧奴眼前一亮,下意识的睁大了眼睛,看到屋子里站满了人,喜气洋洋的胜凤在自己跟前,害羞地两手搓弄着衣裙,不知所措。 这时田婶端来了四个饺子、一箸面条,说:“新郎,一定很饿,请尝尝新鲜”。 巧奴知道是婚俗,吃喜饭,就用象牙筷子夹了一个小饺子放在嘴里,轻轻咬了一口,还没有尝到什么滋味,好几个女人就急急地问,“生不生,生不生”。 巧奴本来肚子饿的咕咕叫,哪里品尝出味道,听到有人问生不生,才发现饺子是半生的,忙说:”生、生”。 满屋子人顿时个个笑得前仰后合。巧奴还不明白,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众人,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田婶又轻声说:“新郎,请吃面条”。 她又下意识地夹了一根面条,慢慢放进了口里。 几个老妇人又急着问:”娘娘,生不生,生不生”。 那面条大概只在开水里滚了一下,吃到口里,粘粘的,有一股生面味,难以下咽,巧奴又照实回答:”生、生” 众人笑得比以前更响亮了,一起向张氏道喜。”新郎连说生,大吉大利,老夫人明年等着抱大胖孙子吧”。 张氏连声说:”借吉言了,借吉言了”。 巧奴这才明白怎么回事,脸羞的绯红,头也不敢抬,看着自己的裙子。 众人退了出去,房间里只有胜凤和巧奴两人,喝过交杯酒后,胜凤带点内疚对着子良说道:“你受委屈了,我也不想搞得这么样,无奈娘说这是风俗,要办得风光隆重。” 巧奴掩住胜凤的口,说道:“官人别这么说,这是奴家的荣幸,能够嫁到程家此生也不枉了,请官人放心,奴家今后一定会尽到本份,做一个合格的程家媳妇” 胜凤搂住巧奴,“真乖,怪不得这么多人都夸奖你,娶到你也是我胜凤的荣幸,今生今世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巧奴靠着胜凤宽广的胸窝,只觉得无比舒适安全,含羞地点了一点头。 这时胜凤指了指床,对着巧奴笑了一笑,巧奴心领神会,脸挂红霞,亲手宽去嫁衣,卸下首饰,又帮胜凤宽衣脱鞋,床上放了一条白巾。胜凤早按捺不住,扑过去一把扯开巧奴的贴身衣物,压着巧奴,一番巫山云雨,两人沉沉进入梦乡。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巧奴醒了起来,想起昨夜一番云雨,脸上不禁又红一红,这时觉得全身酸痛,疲累不堪,真想再睡下去。但是想到上次在程家不过是起床晚了点,就受到婆婆的责备,何况现在已过了门。出嫁做人家的媳妇,不是以前在家做公子了。虽说眼下还未拜见婆婆,但是也不应贪睡。想及此,从胜凤怀抱中挣了开来,挣扎般下了床,收拾好自己的衣物,先穿好抹胸、衬裙,又换上大红绣衫、湘锦绣裙,把高倒垫在脚带中,穿上大红绣鞋。略略地整了妆,又把胜凤的衣裳整好。端坐于床前,静候着胜凤醒来。 端坐良久,天已大亮,胜凤也自醒来。外面是何妈在敲了敲门,巧奴忙开了门,对着何妈祍敛一礼。何妈忙说:“折杀老奴了。”言毕同另几名丫鬟们进来服侍,捧过洗面水来,胜凤同巧奴细细梳洗了,带了巧奴出来拜见婆婆。 这时张氏老夫人早已起床,田婶将张氏请出,端坐于大厅的正席,新嫁男媳妇的敬茶仪式正式开始。巧奴端着沏好的茶,跪于张氏席前,俯首将茶举过头顶,嘴里说道:”请婆婆用茶!” 张氏接过茶杯,象征性地喝了一口后,将茶杯还给巧奴。敬茶之后,张氏没有吩咐起身,巧奴仍然俯首跪地–作为新女婿,在过门的第一天必须聆听庭训。张氏开口说道:”你既是自愿嫁到沈家,一切自应比照我家媳妇,作为妇人,首先要讲究三从四德。 要做到在家从父,出嫁从妻,妻亡从子。”更要比照妇人四德,在家中做到夫德、夫言、夫容、夫功。这一切不仅要记住,而且要身体力行,才能万事和睦。 巧奴至此地步只有唯唯诺诺的应道:”一切都记下了,此生将谨遵不移”。巧奴双手接过,捧到胸前打开。见匣子里放着三件东西,一副坠着珍珠的金耳坠,一双镶着金线的绣鞋,标准的三寸金莲鞋,还有一条带着玉石凹槽的红丝绸带,巧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张氏说道:“你是嫁入的媳妇,本应缠足、穿耳,不过老身考虑到下月我们一家就要动身赴外地,诸多不便,故免了这些功课,这两件东西你还是应收好,日后或许会用得上。另外一件是特制护贞之物,作为媳妇,贞洁尤为重要,何况你不比别人,更应自爱。别有钥匙一把,我会交给你妻主收存。你明白吗?” 巧奴这才知道这件东西乃是一条贞洁带,专为防止红杏出墙,心下不由觉得一阵耻辱,但转念自己无不轨之心,何怕拘束,遂答道:“奴家明白了。” 张氏又道:“妇人之道你已大致清楚,能否终身遵守不逾?” 巧奴答道:“能!” 张氏说道:“这段日子可同何妈、田婶学学织布、纺纱、刺绣等妇人之必备之技,有空我会考查。” 巧奴说道:“是,奴定用心学习,不负婆婆期望!” 张氏请出家谱,在程胜凤旁注上程杨氏巧奴字样,又说道:“你起来吧。” 巧奴又磕了三个响头,这才起身。 敬茶仪式之后,何妈领着巧奴下厨房,教导如何劳作家事。 巧奴跟着何妈进了厨房,取出一件绣花围裙帮巧奴系上,随之指导巧奴学习烧水、切菜、做饭等杂务,刚开始巧奴颇不习惯,手不稳,菜切得大小不一,火也烧不起来,何妈便毫不留情地加以斥责,张氏早就交待过,为了让新男媳早点熟悉规矩,家人的任何人可以对其行为予以指正、训导。忙完厨房诸事,午餐时间也到了,新婚燕尔胜凤也没外出,巧奴同家中几名老仆妇将午餐准备好,侍立一旁服侍张氏和胜凤。这时胜凤说道:“你也一起吃吧?” 巧奴忙躬身答道:“贱妾不敢越礼,只在一旁侍候便心满意足。” 张氏也道:“你也别太娇惯着他了,刚进门要多学点规矩才好。”胜凤便不再言语。巧奴在一旁酌酒、递茶,直至她们吃完,才同何妈等一起到厨房用了饭,对何妈等巧奴也是恭敬有加,努力让自己融入到这个群体中,家里人也越来越喜欢他。 午饭之后,巧奴就跟何妈学习纺纱、织布,巧奴自小心灵手巧,纺纱、织布之事倒是一点就透,晚间巧奴在房中侍候胜凤就寝,由于多得众人提点,这些情事也做得有板有眼,小夫妻一起恩爱有加。每天起床梳洗之后,巧奴会到婆婆房中请安,便到厨房料理烧水煮饭,待张氏起床后,巧奴倒上一杯茶,跪着双手奉上。奉茶后巧奴自个取过张氏、胜凤的衣服到井边洗了,有时也帮何妈等一并洗了。早餐后跟何妈等仆妇学习织布、刺绣,不数日,绣工也日见增长,晚上服侍胜凤就寝。十余日过去了,程家上下对这个新媳妇都觉满意,胜凤更是疼爱有加,只是巧奴不敢越礼,始终保持卑下的姿态。 巧奴虽然有个娘家,但是父母均已不在,也没有必要“回门”。这天晚上,晚饭后,张氏和胜凤在厅中闲聊,巧奴站立一旁侍候。张氏对巧奴说:“贤媳,自你过门后,也没出去过,这些日子你的针线活也学得很好,明儿就让田婶带你到围楼那儿坐坐吧,也好解解闷。” 巧奴忙上前衽敛一礼,“谢过婆婆关心,奴谨尊慈命。” 原来村中有一围楼,是女人们闲着没事,聚在一起拉拉家常,论论小脚,做做针线活的所在,聚在一起既解闷,还能比比手头上的针线活,更能私下里比一比谁的小脚儿裹的好,那地方是男儿的禁地。只是胜凤自小喜欢争强好胜,不喜欢扎在女儿堆里,所以从未去过。现在一听张氏这么说,便说道:“好啊,免得他成天待在家里,出去跟人说说话也罢。” 张氏又道:“只是你不比别人,出去了记得带着那护贞之宝。” 巧奴说道:“谢谢婆婆提醒,奴家晓得。” 第二天起床,巧奴取出护贞玉套,请胜凤为他随身带上,再将钥匙呈给胜凤收好,服侍胜凤起床后,方上妆,料理一天的家事。早餐后,外面听着田婶的声音,“小娘子打点好了嘛。”
巧奴忙上前,开门,深深一个万福,“有劳婶娘费心了。” 田婶一看,“好一副乖巧模样,真让人怜爱,跟着老身走吧。” 巧奴辞过婆母,跟着田婶上了一辆小马车,外面遮着厚实的青布,巧奴也不敢乱打开窗帘,看着外边的风光。田婶说道:“不用担心,村里的姐妹都说这个世道,找着象小娘子这样可爱的人好难,大家都喜欢你,也愿意接纳你,你尽可放心就是。”不一会,马车停在一个小楼前,田婶拉着巧奴下车,同他一同走上楼。 巧奴一看,楼上有十多名妇人,见他们上了楼,纷纷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叽叽喳喳地说了起来,“唉呀,程家小媳妇来了,让姐姐好好瞧一瞧,瞧这小手,这小模样,真让人心疼。”妇人们只有来到了这个屋子才找到自己的天地,放宽一点束缚,嘻嘻哈哈起来,但是回到家中又要端庄守礼,服侍好公婆、丈夫,村里好多人没事的时候都喜欢来到这里。 巧奴一下子被窘得脸红红的,说不出话,只好一一行礼,众人很喜欢他,一下子将他拉到中间,问这问那,问婆婆苛不苛刻,丈夫(其实是妻主,不过众人叫习惯了)对他疼不疼他,有的甚至问起来私密的问题,巧奴也不好回答太多,只说婆婆、妻主很好。渐渐地巧奴变得自然起来,真把自个融入到这个妇人的圈子中,同大家有说有笑,边做针线边拉开家常,他真的喜欢这个地方,也感谢婆婆给了他这个机会。之后,张氏又批准他来过几回。 巧奴当着程家的小媳妇,精心料理着程家的内事,一晃眼,一个月时间到了,该到赴任的时候了,巧奴颇为舍不得离开这里,真想丢官不去赴任,奈何胜凤反而不让,有机会造福百姓怎能不去,胜凤内心也想着借合州一展她胸中所学。于是张氏、胜凤把一家的细软打点好,雇上一辆大车,连同几名仆妇一同前往合州,家中留下何妈和一个丫鬟看家,临走时,张氏对巧奴说道:“你的事我都跟田婶说了,老身想到了那边内院没有个料理一切也不好,田婶也愿意跟咱家一起过去,到了那边就当个内院管家吧。” 巧奴一听大喜,忙说:“奴家谢谢婆婆考虑周详。” 一行人坐上大马车离了村子,直奔合州,临到合州,在客栈中,张氏让巧奴换了装束,恢复子良的身份,也让胜凤换上妇人服饰。进城之后,交接了公事,晚间子良携胜凤设宴接待了同僚、士绅,之后便将府衙同家居宅院隔了开来,对外说老夫人、夫人好静,任何外人不得进入内院,如有急事,在大门口摇铃通禀,胜凤则平时男装打扮,冲作子良的幕僚文书,人称程先生,外人也看不出她是知府夫人,就此程门一家在合州开始了官宦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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