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蓮鈎秘籍】50 方漁犀 撰 ·版權所有 禁止外傳· 阿莉坐在椅子上，自言自語道： “要是大腳，站得穩，不會跌跤了。” 麥克唐納夫人一聽，本想問她“知道小腳不方便，為什么還要裹腳？”但一想，自己答應了不說小腳的壞話，不能說話不算數，把話咽了下去。 阿莉接著又說： “大腳多丑，太難看了，叫人惡心。寧肯站立不穩，跌跤，行動不方便，也要裹小腳，裹一輩子小腳。小腳多美，看著多舒服。為裹成小腳，骨頭裹斷了都心甘情愿，跌一跤，又算得了什么。” 麥克唐納夫人和安德魯夫人，為阿莉對三寸金蓮從內心深處酷愛、執著的情懷，深受感動。想不到，一個小小的女孩對纏足文化如此鐘愛，入迷，矢志不渝。 姥姥本來對阿莉跪在地下，弄臟新鞋新衣，感到心疼。阿莉的自我表白，激動得她熱淚盈眶，她沒有看錯人，阿莉真是纏足文化的傳人。 裹著一雙尖瘦弓小纖趾的阿莉，成了一個一年級的新生。 校長麥克唐納夫人，在全校教職員工大會上鄭重宣稱： “作為一校之長，我決不允許任何學生受到岐視。阿莉裹腳，原因特殊，應該同情，決不允許嘲笑，否則，我絕對不會坐視不管。我已將此事呈報主教，他堅決支持我。” 阿莉不但沒人對她的小腳說三道四，反而好評如潮。固然與大姨娘校長的關照有密切關系，更重要的，則是由于阿莉自身的不懈努力，使得大家對她刮目相看。 阿莉的班主任，是個五十歲的老姑娘，名叫瑪麗·奧格登，大家叫她瑪麗小姐。這一天，校長麥克唐納夫人特意把瑪麗小姐叫到校長室，仔細詢問阿莉的情況。 瑪麗小姐顯得很興奮，眉飛色舞地說： “麥克唐納夫人，阿莉真的很優秀，她和班上的同學關系很融洽，她很討人喜歡，嘴很甜，對人很有禮貌。雖然腳小行動不便，掃地，擦桌子，樣樣事情搶著干。大家都很喜歡她。” 麥克唐納夫人耐心地問： “阿莉在生活、學習上有什么困難沒有？” 瑪麗小姐回答：“生活上，阿莉沒有大的困難。只是腳小，站立不穩，同學們下課時，總是讓著她，讓她先出教室，怕把她擠倒了。阿莉很懂事，總是讓大家先走，自己最后離開。” 麥克唐納夫人臉上逐漸露出笑意，點點頭，表示贊許，說道： “教室門上有門檻，室外有石階，阿莉腳小，有沒有困難？” 瑪麗小姐不免有些納悶，既然知道，裹小腳行動不便，為什么不把阿莉腳上的裹腳布去掉，困難不就解決了嗎。瑪麗小姐為人謹慎，不愿涉及這種敏感話題，免得自討沒趣，于是謹慎回答： “門檻、臺階，阿莉沒有困難。女生經常主動攙扶阿莉跨越門檻、上下臺階。” 麥克唐納夫人又問： “阿莉在學習上困難多嗎？” 瑪麗小姐面露難色： “阿莉什么都好，就是不懂英語，聽說讀寫全不會。我特地指定了一個叫做阿倫·哥倫布的男孩子，專門幫助阿莉學習英語。” 英國教會北京子女小學，教學用的全是英語。麥克唐納夫人和瑪麗小姐交談，用的也是英語。她倆全是倫敦人，講的是倫敦官話，是標準的英語，就像當時漢語的北京官話。 阿莉班上，有三十個學生，二十個男生，十個女生。不用說，十個女生中，只有阿莉一人裹著小腳，其余九人全是大腳。當然，全校的女生，除了阿莉，也全是大腳。 以前，阿莉周圍的小女孩，同她一樣大的，比她大的，全是小腳，一點感覺不到自己同她們有什么不同。現在則是生活在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中，一舉一動，都同別人有很大的不同。比如，別的女孩子下課可以亂喊亂叫，亂蹦亂跳。小腳女孩阿莉安安靜靜，斯斯文文，總是等同學們擁出教室，到室外活動后，才小心翼翼地扭動著裹腳布緊緊纏裹的尖瘦小腳，扶著桌椅，扭扭揑揑地到室外稍事走動。也是未等同學們擁回教室，先一個人款動小腳，裊裊婷婷，緩步走回教室。班上女生，怕她腳小行動不便，總是十分關切地，又有些憐憫地望著她的一雙行動不便的小腳，好心地扶住阿莉，進進出出，跨越門檻，上下臺階。阿莉十分感激，心中十分溫暖。 阿莉三寸小腳裹成不久，雖然裹腳時基本上不怎么痛了，可是路走多了，還是有些隱隱作痛。她的小腳遠未纏死。要到完全纏死后，走路才會不痛。 阿莉的小腳裹成后，大拇趾向下低伏，三個腳趾貼靠腳心，小趾裹在足腰凹縫中，前掌緊貼后跟，完全失去腳弓的形狀和功用。走路時，腳跟著地。小腿肌肉萎縮，走路無力，走不快，跑不動，走路非常慢。走道多了，小腿，腳脖子，腳后跟，往往痠痛，重則兩腳發脹撅痛。 雖然有這些不便，但阿莉非常堅強，從不在小臉上露出一絲一毫。小腳是她心甘情愿裹的，她能忍受。這些不便，根本不算什么。 金秋十月，艷陽高照。一天，英語老師琳達·金西小姐因事請假，班主任瑪麗小姐便叫大家到操場上去活動。 操場原是王爺的練武場，占地約有一畝，在寸土寸金的京師，竟有這樣大的一塊空地，甚為少見。往日習武的刀槍劍戟，十八般兵器，已經蕩然無存，只剩了墻根一個紅漆斑駁的放置兵器的架子。 生性好動的阿莉，扭動著一雙秀麗的小腳，扭扭捏捏，喜孜孜地，向操場走去。一個名叫梅麗·莫爾頓的女生，跟阿莉最要好，見阿莉腳小行動不便，上前攙扶。 阿莉好勝，縱是裹了小腳行動不便，也要自己行走，但又不好拒絕，紅著小臉，向梅麗甜甜一笑，梅麗也向她笑了一笑。 到了操場上，梅麗不放心裹了小腳的阿莉，怕她有什么閃失，和她一起活動。 阿莉裹著尖瘦的小腳，既不能跑，又不能跳，有些羨慕地望著那些大腳女生，同男生一樣，亂喊亂叫，亂蹦亂跳。但阿莉從不后悔自己裹了小腳不便行動，她深深地愛著自己一雙俏麗的小腳，感到小腳是那樣的美麗；為了美麗，既使行動不便也完全值得。小腳女人都有做人的尊嚴，阿莉在同學面前大大方方，從不感到自卑。大家非常喜歡裹著一雙小腳的阿莉。阿莉從衣袋里摸出一只雞毛毽子踢了起來，她是跟姥姥學的，為了活動身體，有益健康。 同學們大為驚異，想不到小腳尖尖的阿莉，居然還會踢毽子，圍了過來。 小腳雖然站立不穩，但動起來平衡的能力卻很強。好像自行車，速度越快越好騎。人們的器官，都有很強的自我補償的能力。裹了小腳的女人，經過刻苦努力，依然可以使得纖纖小腳無比靈活。小腳女藝人，甚至可以在繩子上走來走去，尋常大腳婆根本不行。 阿莉年幼力弱，又裹了小腳，踢毽子格外吃力，雖是金秋十月，額上沁出細細汗珠。尖瘦的小腳將毽子踢到空中，博得陣陣掌聲。 阿莉停下腳步，小臉紅紅的，微微冒汗，緩緩說道： “這叫‘玉女穿梭’，是向我姥姥學的，是三十六式之一。” 大家聽不懂漢語，更聽不懂什么“玉女穿梭”。 梅麗生在京師，從小跟保姆學了一口流利的北京話，也聽不懂“玉女穿梭”是什么意思，于是問阿莉： “阿莉，你剛才說的‘玉女穿梭’，是什么意思？” 說實話，阿莉也不懂。姥姥只告訴她，這個動作叫什么，并未詳細解釋含義。阿莉聰明，她根據自己的想像，解釋道： “玉女就是用玉石做的女人，穿俊就是織布。” 梅麗照本宣科，人云亦云，怎樣買來怎樣賣，她向班上同學用英語解釋： “‘玉女穿梭’，就是‘一個玉石做的女人在織布’。” 同學們面面相覷，無法理解，玉石人還能織布？ 其實，玉女就是美女，玉人就是美人。《西廂記》里，張生約會鶯鶯小姐，有“待月西廂下，迎風戶半開。月移花影動，疑是玉人來。”的句子。 （本章完，后篇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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