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长篇金莲小说】《莲钩秘籍》83  方渔犀  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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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样是送孩子上学,在准备服装上,女孩子要比男孩子琐碎得多,除了换洗的衣裤之外,还有一应

裹脚用品,一样都不能少,可以列出一张长长的清单来:

    八尺长、两寸宽的机织白粗布裹脚布五副:

    白细洋布缝制的尖头三寸凌波小袜五双;

    三寸绣花弓履五双;

    三寸尖头睡鞋三双;

    锡制圆盒一个,直径二寸八厘三分,高八厘七分,重量四两(一斤十六两),内盛明矾粉末;

    一尺直径红漆木脚盆一只。

    刚刚裹就一双三寸小脚的七岁女孩林莉莉,走出了她求学的第一步,虽然步履有些稚嫩,但坚实有

力,充满信心。她的纤细小脚,虽然走的是一小步,但在千年缠足史中,小脚女孩进入洋人办的洋学堂

读书,却是破天荒的头一遭,实足走了很大的一步,她那三角形的纤细足迹,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历史印

痕。

    英国基督教会上海教区女子小学,座落在苏州河与黄浦江交汇处一所花园洋房内。院内,花木扶疏,

绿草如茵,北侧有一座长长的三层的洋房,从东到西有十几间教室,教室前是花瓷砖铺成的走廊,前面

是个大花园。教室后面有很大一片操场,还有大树,环抱着这片操场,还有一条很宽的长走廊,一直通

到健身房。

    曾有一位当代著名的作家、翻译家,一九二0年,民国九年,曾在与这所学校类似的启明女校读书,

她回忆道:

    启明女校原先称“女塾”,是有名的洋学堂。我一到启明,觉得这所学校好神气呀,心里不断地向

大王庙小学里的女伴们卖弄:“我们的一间英文课堂(习外语学生的自修室)比整个大王庙小学还大!

……空地上还有秋千架,还有翘翘板……我们白天在楼下上课,晚上在楼上睡觉,二层楼上还有三层

……”

    我的新世界什么都新寄,用的语言更是奇怪。刚开学,老学生回校了,只听得一片声的“望望姆

姆”。这就等于说“姆姆,您好!”(修女称姆姆)管教我们的都是修女。学校每月放假一天,住在本

地的学生可由家人接回家去。这个假日称为“月头礼拜”。其余的每个星期日,我们穿上校服,戴上校

徽,排成一队队,各由姆姆带领,到郊野或私家花园游玩。这叫做“跑路”。学绘画得另交学费,学的

是油画、炭画、水彩画,由受过专门教育的姆姆教。而绘画叫做“描花”。弹钢琴也土里土气地叫做

“掐琴”。每次吃完早饭、午饭、点心、晚饭之后学生不准留在课堂里,都得在教室楼前或楼后各处游

玩散步,这叫“散心”。吃饭不准说话,如逢节日,吃饭时准许说话,叫做“散心吃饭”。孩子不乖叫

做“没志气”,淘气的小孩子称“小鬼”或“小魔鬼”。自修时要上厕所,先得“问准许”。自修教室

的教台上有姆姆监守。“问准许”就是向监守的姆姆说一声“小间去”或“去一去”姆姆点头,我们才

许出去。但监守的姆姆往往是外国姆姆,她自己在看书呢,往往眼睛也不抬就点头了。我有时“问准许”

小声说:“我出去玩玩”,姆姆也点头。那“小间去”或“去一去”往往是溜出去玩的借口。只要避开

几个人同时“问准许”,互相错开一些,几个小鬼就可以在后面大院里偷玩……

    享有极高声誉的文化昆仑和文学泰斗钱钟书夫人杨绛身临其境的描述,使我们对当时女校有了一点

粗浅的感受。

    杨绛生于一九一一年,一九二0年虚岁十岁。林莉莉生于一八八0年,一八八六年虚岁七岁。二人

相差三十一岁,可说是差了一个辈份。二人读书时年龄,一个七岁,一个十岁,仅相差三岁,感受应该

相近。

    在著名的山东画报出版社于一九九六年十二月创刊的杂志《老照片》第一辑(创刊号)上,冯晓春

在《天地间的女孩》的文章中,针对题首的一幅二十世纪初、百年之前的老照片,对于当时的教会女塾,

近距离地谈了自己的观感:

    “这张照片刊于《图片中国百年史》,只附有一行说明:外国教会在上海王家堂圣母院开设的女塾,

专收教内女生……”

    “传教士与近代中国,是一个五味俱全的话题,几乎涵盖了两种文明在不平等的条件下遭遇时可能

会发生的一切:入侵与行善、传播科学与民族征服、惊喜与恐惧、归顺与反抗、痛苦与新生。……

    “外国传教士在中国的办学,起自英国军事入侵取得了不平等条约的特权之后。当是中国传授数学、

物理、化学、天文、地理等现代科学知识的洋学堂,主要是由传教士创办的,今天许多名牌大学的前身,

都是教会学校。而在此之前,学生的所学不外是《三字经》、《千字文》和《四书》等课程,教学方法

只有课读与背诵两种,很少有讲解。只要学生会做八股文,能应付乡试就成,根本学不到科学知识。”

    “据文献记载,1844年,英国‘东方女子教育会’派遣阿尔德赛女士在宁波开设的女子学塾,是外

国传教士在中国开办的第一所女子学校,其后,又有11所女子学校先后在五口(笔者注:五口为:广州、

福州、厦门、宁波和上海。)和香港开设。”

    “传教士办的学校虽然采用免费入学的办法,但进校学生不多,中途退学的倒不少,尤其是女校更

不易招收女生。1850年在广州,由传教士开设的一所女子寄宿学堂,开学那天,本来已经报名上学的女

生一个也不敢前来。后来总算动员来了几个,不久又全部退学。

    “在全国数以千万计的女童中,照片上的这11位女孩疑是幸运的。条件虽然简陋了点,但她们毕竟

捧起了书本,而且已经能亲笔写下‘天地当中有我’这样令今天的人们也会怦然心动的句子……识字会

使她们的人生与前人不同。在做了母亲、祖母之后,她们的儿孙也会不同于别人的后代。她们一个人的

识字,也许将带来整个家庭的变迁。

    “当我又一次捧起这张照片细细端详的时候,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片空白──我发现这些满脸稚气

的女孩那宽大的衣袍下面竟有一双畸形的小脚!……第一次面对活生生的被缠了足的天真的孩子,哪怕

仅仅是她们的照片,也让我大大地吃了一惊!

    “你看,照片正中坐在黑板下面的那个小女孩也不过六七岁,她多么精神,笑得多么无牵无挂,可

她的脚已被缠成了那么一种样子。……不知道,识了字的她们将怎样再与……小脚相处。”

    作者文中所说的那个小女孩,无论年龄、服饰、表情,都与当年的林莉莉几乎完全一样,也许林莉

莉的容颜更加俊秀,小脚更加纤细,衣饰更加华丽,笑貌更加灿烂,但是,我们完全可以从这张珍贵的

百年老照片中看到林莉莉和她周围同学的模样,给我们以丰富的联想。

    作者最后总结:“管它哪个朝代的女孩,要活得像个人样,首先得自己迈开双脚,走进学堂。从这

里起步,哪怕是扭着小脚也没关系。”

    影集《明信片清末中国》中,展示了一幅印在当时明信片上的百年老照片,文字说明为:“虽然是

在洋人办的孤儿院里,但女孩子还是按照中国的传统裹着小脚。”

    照片上大约有六七十位孤儿,全部是女孩子,看不见一个男孩子。当时男尊女卑、重男轻女的传统

观念根深蒂固,男孩子即使父母双亡,也会有人抢着收养,不会轻易送进孤儿院。

    照片中的女孩,小的不过三四岁,大的十一二岁,一律裹着小脚,脚脖子上扎着腿带,小脚鞋上系

着十字交叉的鞋带,十分醒目,形成一道百年前的靓丽的风景线,形成一道极有中国特色的景观,是研

究缠足文化不可多得的珍贵史料。

    可以想见,以后她们进入学校读书,八九不离十,依然裹着小脚,还是这身打扮。可能衣裳要比原

来光鲜,孤儿院里的破衣烂衫实在太寒酸了。

    孤儿院里的传教士,为什么收养了这些孤儿,还要不厌其烦地把她们一个个都裹成小脚?实是事出

有因,完全是从中国的国情出发。孤儿抚养成人后,是要她们一个个全部嫁出去的。当时,不要说不裹

脚的女孩子嫁不出去,就是脚裹得不够小的也难以嫁出去。所以,不但要给她们每一个人缠裹小脚,还

要裹得小巧玲珑,有模有样。不然一旦嫁不出去,莫非还要孤儿院养她们一辈子不成?

    看了这张不可多得的老照片,不难想像,林莉莉就读的这所教会女子小学,学生一个个全部严严实

实地裹着小脚同照片上的一模一样。

(未完待续)

最后修改日期: 2020 年 8 月 18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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