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浮萍
三十、挪骚窝子
按照我们这里的风俗,小孩出生后40天要“挪臊窝子”,也就是产妇带着孩子要离开住了四十天的产房,换到一个新的环境里去住几天,这样家里人就可以把屋子彻底的打扫打扫,打开窗户,换一换空气,对于改善卫生条件是大有好处的。因为孩子要离开他的屙尿了一个多月的地方几天,所以叫做“挪骚窝子”。按照规矩,“挪骚窝子”的时候,产妇要带着孩子要到娘家去住,这一方面可以满足产妇的思家之情,另一方面也是对产妇娘家人想看孩子心理的一种满足,通过两姓之人共同缔造出来的这个孩子,促进两姓人家的亲情和友情。这是一个很好的风俗,在我们这个地方,“挪骚窝子”的习俗一直保留到了今天,虽然现在妇女生孩子都是到医院里去生了,出院之后回到自己的家里去住,但是一般人家还是要到孩子40天的时候“挪骚窝子”,到娘家去住几天的。
为了带着孩子回娘家,我从过完满月之后就开始做准备了。孩子换洗的衣裳和我要换洗的衣服包了一包袱,小骚裓子包了一包袱。整天的除了侍弄孩子之外也没事儿干,我就给娘家的妹妹做了一双小鞋儿。在月子里产妇是不准动针线的,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就做点儿针线活儿解闷儿。妹妹也裹脚了,她的那两只脚比我的还要小。在家里的时候我平时也没怎么疼她,出了门子之后就更顾不上她了,给她做双鞋也是当姐姐应当应分的。
手里拿着针线,不由自主的我就想起了国良,他现在要是在我的身边那该有多好啊!我们小夫妻抱着大胖儿子一起去回娘家,姑爷俊,媳妇悄,孩子壮,村里人准保谁见了谁夸,那是多美的事啊!河北省阜平县在哪儿啊、我还真不知道这个地方,大概在很远的地方吧?国良在那里人生地不熟的,吃饭怎么办?他能吃得饱吗?他的胃口不大好,会不会又经常烧心、吐酸水儿呢?在那里他衣服脏了怎么办?破了怎么办?有换洗的衣裳吗?他会自己洗衣裳吗?没有我在身边照顾他,他自己照顾得了自己吗?香花姐说的那个“八路军”是什么军队?是不是就像国良以前给我讲过的“红军”那样好的军队啊?我想一定是的,要不国良也不会到他们那里去学习的!
想着想着,不由得我就开始瞎想了,这可能是每个女人的通病吧?国良他不在我的身边,会不会接触到了别的女人啊?会不会忘记了我这个乡下的小脚女人,找一个城里漂亮的女学生、洋摩登什么的呢?他会不会“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啼”,一封休书把我休了呢?“七出之罪”我可是一条儿也没犯哪,我的妇容妇德都挺好,对公婆也算孝顺,还给他们刘家养活了一个大胖小子。我遵守妇道,公婆疼爱我,我又没犯什么大错儿,他也没有理由儿休了我呀!那他会不会带一个小媳妇回来呢?这倒说不准,娶俩媳妇的事在我们村子里就有,在这个镇子里就更不新鲜了。男人要娶二房是天经地义的事,谁也拦不住。在镇子里,他们刘家也算是富裕人家了,可是公公、叔公他们谁也没有娶过二房,也没有听说他们家老辈儿人有娶过二房的,国良大概也不会吧?其实国良即使是娶了二房也没关系,“后来的不如先嫁的”,我是大,她是小,这就跟《红楼梦》里贾宝玉他爹贾政娶的两个媳妇一样,我就是那个“王夫人”,新来的小婆儿就是“赵姨娘”,在这个家里,我是主子,她只是“半个主子”而已。想到了这里,我不禁破涕为笑了。明知道是这是在瞎想,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过一会儿就又要瞎想一遍。
我娘家套了车来接我们母子了,来的人是我的一个弟弟还有刘妈。大车上支着席棚子,为的是预防风吹日晒;车上铺着席子还有一床被子,为的是坐着软和,不硌得慌。
在早年间的老规矩特别多,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出了娘家的门就是别人家的人了,连姓氏都要改姓婆家的姓了,依照老规矩,这时候我已经不能再叫陈凤仙了,而应该改名叫“刘陈氏”了。好在婆家是个开明人家,国良又是一脑袋瓜子的新思想,所以我的名字还是叫“陈凤仙”,在镇子里的户口登记簿上也是这么写的。老规矩就是老规矩,绝大部分还是要遵守的,出了门子的闺女是不能随便回娘家的,大年初二、二月二、八月十六这是回娘家的铁日子,平时的时候只有娘家有事的时候才能回去,即使是这样也还要先得到婆婆的批准,叫你在娘家住几天就是几天,一天也不许多住。自从结婚之后,我没回过几次娘家,开始的时候也是想家里人,还偷偷的掉过眼泪,后来见婆家人对我这么好,想家之情慢慢的也就淡忘了。这次又勾起了我的思家之情,因为这次回娘家和往常不一样,抱着我的大胖儿子回娘家,这是一种自我显示,是一种骄傲、自豪的表现,我给娘家人争光了,完成了刘家女儿应尽的责任,所以这一次回去我可要好好的住上几天了。
一路颠簸,终于到家了。一见我们回来了,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婶子、二叔、妹妹、几个弟弟还有刘妈,都把我们围了起来,大家关注的中心当然就是小来祥了。最高兴的就是我爷爷了;
“四辈儿,我的小四辈儿,这回我成了真正的老太爷了!”
爷爷他老人家身子骨儿还算硬朗,都七十来岁的人了,家里已经不让他再出去教私塾了,现在老人家每天就是看看书,写写字,给孙子孙女们讲讲历史,说说先贤圣德什么的。老人家在前清的时候中过秀才,在村子里很受人们的尊敬,过年的时候谁家写对子,还有谁家要写“分家单”,哪一家买卖开张要写匾牌什么的,都是请爷爷给写,老人家也算是自得其乐了。奶奶的身体可是大不如从前了,痰喘病很严重,连门儿都出不去了。爸爸经营着家里那几十亩地,这几年收成也不太好,不过老人家身子骨儿还算硬朗,虽然说家里顾着几个伙计,但是爸爸还是经常的下地去亲身劳作,所以他的身子骨儿比二叔的身子骨儿还要壮实呢。妈妈比以前可是老多了,头发也看见白的了,眼角上的皱纹也越来越多了。二叔还是整天的在铺子里忙和,这年月兵慌马乱的,生意也不好作。一成不变的只有婶子,也不知道人家是怎么保养的,要不就是天生的,别看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孩子都已经十好几岁了上高小了,可是她要是换上一身颜色鲜艳的衣裳,说她二十多岁都有人信。二叔家里的两个弟弟也长大了,十几岁的孩子,个头儿都快追上我了。我们家里妹妹也十来岁了,两只小脚也是奶奶给裹的,又瘦又尖又小,比我的脚还要好看呢。弟弟刚六七岁,还是个什么事也不懂得孩子。刘妈也还硬朗,只是白头发更多了。她老人家来我们家二十来年了,还是我小的时候,妈妈生了我之后,那时候婶子还没来,奶奶一个人忙了里忙不了外,所以请了刘妈来帮工,从那以后家里就一直舍不得她走,她为人勤快,平是不多说不少道的,我们家里这些孩子都是她一手带大的,大家都很喜欢她,谁也没有把她当下人看,都把她当成了家里必不可少的一个成员了。
回到娘家来,一切都感到是那么的亲切,村里的亲朋好友,街坊邻居们听说我回来住娘家了,都来看我,夸我的小宝贝长得好看,一看就是个有福气之人。送走了这一拨儿又来了那一拨儿,一直折腾到了晚上才算完。
和奶奶、妈妈、婶子在一起说了一会儿话儿,吃完饭之后,我觉得累了,就想睡觉了。爸妈带着弟弟一起住,原来我住的屋子现在是妹妹住了,她都是十好几的大姑娘了,再和爹妈在一个炕上滚,确实不太方便,也应该自己单住了。我回来了就去和妹妹一起住了。我们那里都是“一间屋子半间炕”,一个大炕能睡四五个人,所以和妹妹住在一起并不显得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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