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浮萍
我明白王妈知道我想国良了,想年轻夫妻的闺房之乐,她怕我郁闷,就千方百计的安慰我,这也是他的一片好心
。
“王妈,国良是上杭州给我二叔催货去了,好几千里地呢,道上又不好走,他临走的时候说,可能会多耽误几天
,我想他就快回来了。”
这套瞎话倒不是我临时编出来的,我也不会撒谎。家里人都知道国良干的是“危害民国”的事情,从这次国良走
了之后,家里人就统一了口径,外人要是问起来,就说他上杭州催货去了,我们家里开着镇子里最大的布铺,这样说
合情合理。虽然嘴里这样说,其实我也不知道国良现在在哪儿。
“像你这么漂亮的小媳妇,正是和少爷恩恩爱爱,形影不离的时候儿,你不但是人长得漂亮,知书达理,两只脚
又这么美,除了我们家国良少爷,别人还真不配娶你。少爷要不是事儿忙,他哪儿离得开你呀?”
是啊?国良这个时候在那儿呢?我太想他了,真盼着他现在就回来啊!
就在我在屋里洗澡的时候,房子外面正也在忙和着。李家棚铺的伙计在院子里正在搭棚,杉篙、苇席、麻绳等各
种材料堆了半院子,“一品楼”的厨子正在后院里砌炉灶,还有一些人正在往院子里搬桌椅板凳,搬蔬菜筐、搬各种
用具,你出我进,乱乱哄哄的,大家都在为明天的满月酒而忙和着。公爹是读书人,他不善于这一套,都是叔公在院
子里料理者。他管着家里的买卖,在街面上人头儿很熟,由他来当总管,那是再合适也不过了。这是从我过门儿之后
刘家办的最大的一次构当了,估计明天要坐上几十桌,也真够叔公他老人家累的了,这时候他连嗓子都喊哑了。
第二天,我梳洗完毕,换好了衣裳,又在头发上抹了点儿油,在脸上搽了点儿粉,漂亮而不失端庄,淡雅而略显
高贵,和我现在的身份很相符。收拾打扮完毕,我就等着亲友们上门了。
趁着孩子还没有醒,我走出房门口。啊!真痛快呀!虽说一早起来太阳就很毒,可是这树、这天、这房子,这院
子,一切的一切,我都觉得那么的亲切,那么的美好,觉得空气都是新鲜的。我不敢走远了,怕孩子醒了我不知道。
棚铺的伙计们在院子已经搭好了大棚,里院、外院都搭满了。在大棚下面摆上了一张一张的八仙桌子,还有凳子
和板凳,人们还在忙碌着。看起来,这次给小来祥办满月,家里没少花钱啊!
刚吃完早饭时间不长,亲友们就陆续上门了。我娘家人是我所最关注的,爸爸、妈妈、二叔、婶子、两个弟弟还
有一个妹妹,除了爷爷、奶奶年老体弱没有来之外,娘家的人能来的可以说是全都来了,可高兴死我了。除了我娘家
人之外,还来了刘家的好多亲友,有五福之内近支的亲戚,有国良他舅舅和姨,以及表哥表弟表姐表妹们,还有街面
上一些铺号掌柜的,甚至还有被公公治好了病的病人。少数的人我认识,绝大多数的我都不认识。公公婆婆、叔公和
婶婆接完了这个又接那个,忙了个不亦乐乎。不大的功夫,喜幛就挂了半院子,各种礼物堆满了两张八仙桌子。
堂屋里、叔公家的屋子里、厢房里、书房里全都坐满了人,关系比较远一点儿的亲友就不能往屋里让了,他们都
坐在院子里,在大棚下面的桌子旁边一边喝水一边聊天儿。我娘家人和公公婆婆寒暄了几句,就被让到我的屋里来了
。亲家公、亲家母来了,婆家人当然要陪着了,公公招待客人离不开身,向我爸爸道了个对不住,就出去了,由婆婆
陪着我的娘家人。
孩子满月主要有两个仪式要进行,一是产妇“满口”,一是要给孩子“剃头”。“满口”的仪式就在我的屋里进
行,由我的娘家妈主持,由王妈伺候着,她的岁数大,是过来人,什么礼仪全都懂得。妈妈带来了她亲手蒸的一架馒
头,也就是八个大馒头和八个小馒头,上面还用大料瓣儿蘸红颜色印上了小红花儿,看着就那么的喜兴。王妈用托盘
端来了一盘子炒菜,一盘子酱肉,婶子拿起来一个大馒头,掰开了一道缝儿,递给了妈妈,妈妈用筷子夹了一箸子炒
菜,又夹了几片酱肉,夹在了馒头里。王妈递过来一个水瓢,妈妈把馒头放在水瓢里,她叫我在椅子上脸朝里坐好,
然后把水瓢递给了我,叫我捧着水瓢把馒头吃下去。婶子叫我咬大口,不要像平常吃饭似的那样一小口一小口的咬,
像吃猫食似的。她说这叫作“满口满奶”,吃了这个馒头之后,我的奶水就会好,一次能有这么一大瓢的奶水。我摸
了摸自己的奶子,心里想,我的这个肉坨坨里面能盛得下这么一大瓢的奶水吗?我从来也没有一次吃过这么大的一个
馒头,可是为了我的儿子,还是勉强的把这个大馒头吃了先去。剩下的馒头大家你掰一块,她掰一块,就着菜,大家
分食了两个,其余的就叫王妈端走了。
“剃头”仪式要在堂屋里进行,近支的亲戚们在旁边观礼。公公坐在椅子上,怀里抱着他的大孙子。剃头师傅是
街上胡记剃头棚的胡师傅,他已经来了一会儿了,正坐在院子里喝茶呢。他从一进了大门就开始念喜歌儿:
“一进大门步步宽,脚下踏着紫金砖,紫金砖上生莲子,莲子上面落凤凰,凤凰不落无宝地,状元一定出在您府
上。”
所以大家对他的印象很深。这时候堂屋里都准备好了,胡师傅走了进来,他把布包放在桌子上,先用毛巾在王妈
准备好了的半盆热水里投了两把,把孩子的头发浸浸湿,又打开了他的工具包,从里面拿出了剃头刀子,在自己大腿
的裤子上备了两下,就开始给孩子剃头了。我站在旁边看着胡师傅手里的剃头刀闪着寒光,不由得心头一颤:他的刀
子那么快,可不要给孩子剌了口子啊!
胡师傅的手艺还真好,他一只手拿着刀子,一只手扶着孩子的脑袋,一下一下小心翼翼给孩子剃着头,地上铺着
一张毛子纸,掉下来的头发都落在了这张纸上。不大的功夫就把小来祥的胎毛剃完了,只剩下顶卤门地方剩了一块头
发没有剃,因为小孩儿的这个地方还没有长好,碰不得。最后他又“刷刷”的两刀子,把孩子的眉毛也给剃掉了。婆
婆说,剃掉之后,孩子的眉毛会长得更好。她把孩子的头发包了起来,叫我塞到墙缝儿里去。
小来祥可真争气,给他剃头,他一声也没哭。正在这时候,公公“啊”了一声,婆婆连忙把孩子接了过来,原来
是小家伙撒尿了,尿了他爷爷一身,顺着他新做的纺绸大褂上往下流,大家一看全都笑了。孩子的小衣裳也湿了,我
正好给他换上新衣服。我给小家伙擦了脸,又用软布蘸着热水给他洗了屁股,然后垫好了裓子,给他换上了一套新衣
裳,用胭脂在他的两条眉毛中间点了一个红点儿,就算是给他打扮好了。
开席了,院子里乱乱哄哄的,你叫他喊,真比得上庙会和赶集了。我娘家人还有近支的亲戚们都在屋里吃,其余
的亲朋好友们则都在院子里吃,上面搭着天棚,太阳也晒不着,又有小风儿吹着,比在屋子里吃饭要强多了,可就是
太乱了。公公婆婆叫我把孩子抱出来给大家看看,亲友们这个说小来祥长得鼻直口正,大耳有伦,一看就是个富贵相
;那个说小少爷是天庭饱满,地阁方圆,长大了一定是个当官儿的命,反正是他们都是什么好听就说什么。
我挨着桌的转,在每一桌前都要耽误一会儿,说上几句话,客人也要看看小来祥,夸赞孩子几句,说几句吉祥话
儿。本来是婆婆陪着我,当转到临近门口那一桌的时候, 这一桌客人因为都是街坊邻居,几乎天天见面,婆婆也就
没有必要陪着我了,她就到各屋里去照应近亲去了。这时候,这一桌人已经吃喝完了,每个人家里都有事,和我们说
完了话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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