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浮萍

不知不觉的孩子都到十二天了,这是孩子人生的又一个重要的日子,同时也是我在坐月子过程中的一个重要日子。因为从这一天起,我就可以下地活动活动了,也可以梳头洗脸了。都十来天了,天天就在这个炕上委估着,真是烦死了。最使我高兴的还有一件事,那就是这一天我的娘家人要来了,说是给我来“捏骨缝儿”。自从我生了孩子一直到现在,还一直也没看见我的娘家人呢,真想她们啊!妈妈当姥姥了,看见她的小外孙一定会很高兴。我生孩子受了那么多的罪,跟谁去说呀?这回妈妈要来看我了,闺女的委屈只能够跟娘说,我们娘儿俩可以好好的说说话儿了。
    早晨起来,我裹好了脚,穿上鞋下了地。十几天没下地了,今天乍一下地,这两条腿还真觉得有点儿发软。再加上我的脚又这么小,站在地上身体直摇晃,险些要摔倒。我连忙扶住了炕沿儿,缓了缓劲儿,又扶着炕沿儿来回的走了几个来回儿,这才找回了走路的感觉,虽然是两条腿还是发软,但是起码现在能够自己走路了。我梳完头,洗完脸之后,打开箱子,从里面找出来一套干净衣服换上,准备干干净净地迎接娘家人的到来。
    快到晌午的时候,我的娘家人来了,妈妈、婶子,还有妹妹,都是女客。亲家母来了,那可是贵客,何况还有他们刘家的老姑奶奶,我的婶子呢?公公、婆婆、叔公、婶婆陪着她们在堂屋里说话喝水,我在屋子里这份儿的着急呀!怎么还没说完呀?你们赶快过来呀,把我忘了吗?
    过了好大一会儿的功夫,妈妈她们才在婆婆的陪同下来到了我的屋里。人没到,声音先到:
    “我看看我大侄女瘦了没有,嫂子,你要是把我大侄女饿瘦了,我可不饶你!凤仙,他们刘家谁要是给你气儿受,你就告诉我,我给你出气!”
    一听这就是婶子的声音。婆婆打着哈哈说:
    “你不也姓刘吗?”
    “我出门子之前姓刘,嫁给了陈家,我就姓陈了!”
    “那凤仙嫁给了我们刘家,她现在已经姓刘了!”
    “凤仙,你婆婆欺负你没有?跟我说,咱们娘家人多,我们给你撑腰!”
    “有你这么一个厉害的老姑奶奶护着她,我们谁敢欺负她呀?”
    这姑嫂俩到了一起就开玩笑,全不顾旁边还有我们这些小辈儿在场。
    妈妈的眼角和脑门上又多了几条皱纹,鬓角也有些灰白了。这一大家子人的吃喝穿戴都要靠她操持,也真够她累的。只要是有爷爷奶奶在,我爸爸和二叔就不能分家,这是我们陈家祖上传下来的规矩。妈妈说,奶奶最近身子骨不好,要不她也要来,看看她的重外孙。
    妈妈这是头一次看到她的小外孙,那个高兴劲儿就别提了,乐得连嘴都合不上了,抱着孩子就不撒手了。婶子还是那么漂亮,虽然说是三十多岁的人了,但是看起来就跟二十多岁小媳妇似的,说她是我姐姐都有人信。只是她身上穿的衣裳比以前要素了一些,这也难怪,他的儿子都十多岁了啊。
    婶子和我最亲了,她拿出来一个小布口袋说:
    “凤仙,你瞧,这是我今年给你留的。”
    我接过来一看,是阴干了的玫瑰花儿,散发着淡雅悠长的香味儿,还是婶子知道我喜欢什么,太好了!正好我出嫁的时候带来的玫瑰花儿全都用完了,这回我又有了泡脚的香料了。我高兴地接了过来,把小布口袋放进了箱子里底下的角上,先用来熏熏我的衣服。
    妹妹也十多岁了,也是奶奶给她裹的小脚,看着好像比我的脚还要小似的,穿着一双小红鞋,显得两只脚又尖又瘦,挺好看的。今天这一屋子全都是女客,每个人都是一双小脚,使我不禁想起了国良给我看过的一本书,里面有一篇鲁迅先生写的小说,名字叫《闰土》,里面有个人物,名字叫做“豆腐西施”,她也是两只小脚,并且裹得特别的小。鲁迅说她像圆规,我不知道什么是圆规,当时国良还从文具盒里拿出来一个圆规叫我看,这个东西是画图用的,有两条腿儿,脚上尖尖的,就像针尖儿一样,当时国良还跟我开玩笑说:
    “你看你的两只脚像不像这个圆规呀?”
    我看了看自己的双脚,尖尖的,还别说,是和这个圆规有几分相像。我打了他一下:
    “去你的,你要是不喜欢,那我把脚放开好了。”
    “别别别,娘子,你可千万不要放开,你的这一双漂亮的三寸金莲,那可是我的最爱呀!”
    说完了他就把我拉过去,让我坐在他的大腿上,玩弄起了我的两只小脚来,……闺房之乐,其乐无穷啊!
    想到了这里,我看了看大家的脚,觉得每一个人都好像是“豆腐西施”,每个人的脚都像是圆规。
    妈妈她们带来一大包袱的小衣裳,都是妈妈和婶子做的,还有一件是奶奶给做的,听妈妈说,从我出了门子之后,奶奶就开始做这件小衣裳了,就盼着早一天抱上重外孙呢,说得我的眼泪花儿直转。
    她们还带来了白面,还有羊肉,王妈从厨房里搬来了一块小案板儿。妈妈和婶子洗了洗手,就在我的屋里给我捏饺子吃,说是这是给我捏“骨缝儿”。本来我也想伸手帮忙,可是妈妈还有婆婆都不让,说是不合规矩。妈妈说我生了孩子,骨头缝儿都张开了,容易灌进风寒去。这顿饺子一定要由娘家人来捏,吃了这顿饺子,骨头缝儿就都和上了,所以从今天开始我才可以下地了。说老实话,这十几天里,我天天吃的都是小米粥、煮鸡蛋,都吃腻了,无滋腊味的,一点儿也不好吃。婆婆疼我,每天都要亲手给我炖一碗鸡汤喝,但是她既不放盐也不搁酱油,说是怕我的奶咸,那样她的宝贝孙子将来会得咳喘病的。到底是他们家的人,疼他就不顾我了。嘴里没有味儿,我也就只能吃点儿黑糖了。今天的这顿饺子我吃得特别的香,可是妈妈却不叫我多吃,一共才给我包了六七个。他说我现在胃软,尝几个就行了,吃多了消化不了,胃口会难受的。
    娘们儿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我问了爷爷、奶奶的身子骨儿是否还硬朗?爸爸和二叔最近可好?铺子里的生意最近怎样?二叔家的两个弟弟该上中学了吧?我妹妹有人家儿了吗?问个没完没了。婶子是他们刘家的姑奶奶,她也是好不容才回一次娘家,和我说了一会儿话,就到别的屋里去,和她的哥哥们,以及别的亲戚说话儿去了。
    妈妈悄悄地告诉我,离我们家不远杨家村的税务所被山上的游击队给砸了,五支大枪全给夺走了。活该!这个税卡子早就已经被当地的老百姓们深恶痛绝了,山里的山货往外运,外面的日用百货往山里运,他们都要收税。有一次,一个老百姓把辛辛苦苦收下来的一篓子核桃,背着到镇子里来卖,准备换几个钱给卧病在床的老母亲抓药,他们竟然给扣下了半篓子,真是没有人性!这一次游击队把税务所给砸了,真是大快人心!
    妈妈她们陪着我说了会儿话,不知不觉太阳就已经快落山了。今天的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呀?妈妈她们准备回去了。我真舍不得她们走,我哭了。
    “傻孩子,你哭什么?过几天孩子办满月的时候,我们还来呢。不但是我们几个来,你爸爸。二叔他们也都来。”
    听了这话,我才把眼泪擦干了。
    从妈妈她们走了之后,我就看着月份牌儿,一天一天的数着,盼望着小来祥满月的到来,
    天气越来越热了,屋子里实在是憋闷,不过我总算是熬出来了。我还得庆幸,小家伙要是晚出生几天,赶上了暑伏,要是我在屋子里还这样闷着,那还不长一身的脓包痱子呀?
    由于我家的生活条件好,再加上公公是个老中医,婆婆每次给我炖鸡汤的时候,都加上了他给开的几味中药,所以我的奶水特别的好,又多又稠,一来精儿了,奶水就像喷泉似的往出喷,我一个奶子的奶水就够小家伙吃的了,所以我的两个奶子总是换着给小家伙吃。奶子胀得难受,我就把奶水挤在茶碗里,用棉花蘸着给小来祥擦脸,听人说这样可以使孩子肉皮儿细腻白皙。我觉得把奶就这样糟蹋了怪可惜的,就把碗里剩下的奶水倒在了窗台上的花盆里,浇花儿用了,没想到,几天之后那两盆本来长得挺好的花儿竟然死了,王妈说那是叫我的奶给烧死了。我上衣的大襟上的胸前部位,也经常被奶水洇湿了,好难看呀!这样出去了我可怎么出门去见人啊?

最后修改日期: 2020 年 8 月 8 日

留言

撰写回覆或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