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浮萍
二十七、过十二天
这时候老娘婆子从我的怀里接过了孩子,解开他身上裹着的布,一只手托着孩子,另一只手撩着盆子里面的水,给孩子轻轻地洗起了澡来。一边洗,嘴里一边念叨着:
“先洗头,当王侯;后洗腰,一辈更比一辈高;洗洗蛋,当知县;洗洗腿,长大日子过的美。”
洗完了之后,老娘婆子用软布把孩子身上的水轻轻地蘸了蘸,然后又用布把他裹好,用布带子捆好(据说是小孩儿的腿要是不捆上,长大了会是罗圈腿),这才又把孩子交给了我。
我以为“洗三”的仪式到这里就算是完了呢,其实还早着呢。只见这时候王妈端来了一个盘子,里面盛着大葱、鸡蛋什么的。老娘婆子从盘子里拿起了一个姜片放在了孩子的脑门上,然后拿起了一个艾蒿球儿,点着了在姜片上一点,说是这样能够给孩子驱病祛邪,百病不生。好在她只是用艾蒿球儿在孩子的额头上点了一下,就赶快的拿开了,况且在孩子的额头上还垫着姜片,要不,我还真怕她烫着我的小宝贝儿呢。
王妈随后把这些东西又都端了出去,她又把我的梳头匣子端了过来。老娘婆子从里面拿起一把桃木梳子,轻轻地给孩子梳着头,一边梳一边念叨着:
“三梳子两篦子,长大戴个红顶子”。
放下了梳子,她又拿起了画眉毛用的炭条,在孩子的脸上比划着,口中念道:
“左描眉,右打鬓,娶个媳妇抬回村。”
放下炭条之后,这时候王妈又把我的漱口盂拿了过来,老娘婆子拿起了我的牙刷子,在孩子的嘴上面比划着:
“刷刷牙,漱漱口,跟人说话别丢丑。”
王妈拿走了梳头匣子,又把刚才的那个盘子端了回来,老娘婆子拿起了一个剥了皮的煮鸡蛋,放在孩子的脸上滚了滚,嘴里念叨着:
“鸡蛋滚脸,一生无险”。
随后她又拿起来一根剥好了的大葱,是要给孩子吃吗?这东西那么辣,孩子可受不了。我就问:
“婶子,这大葱有什么用啊?”
“打孩子呀!”
啊!这回她可是真要打我的孩子了,这怎么可以?其实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人家哪儿能在众目睽睽之下真打我的小宝贝儿啊?人家又不是疯子,只是这一套礼仪程序我不太了解,而少见多怪罢了。我也知道人家不会平白无故的打我的小宝贝儿,我因为太疼爱他了,我用手遮挡了孩子,这个动作也是下意识的,逗得大家直乐。
老娘婆子并没有跟我开玩笑,她真的是要打孩子了。只见她拿起大葱,把大葱调过头儿来,用手握着葱叶部分,用葱白部分象征性的在孩子的屁股上轻轻地打了两下,嘴里念叨着:
“一打聪明,二打伶俐,三打不淘气,四打孝敬爹和妈,五打以后有出息,六打知书又达理,七打将来作高官,八打长大光耀门第”。
“打”完了孩子之后,“洗三”的仪式就算是基本上结束了。老娘婆子把神像全都“请”了下来,连同敬神的钱粮纸码儿、没烧烬的残香一起拿到了院子里,点燃焚化,她一边烧一边念叨着:
“床公床母本姓李,大人孩子交给你,多送男孩儿少送女,儿女双全才算齐;众位娘娘多保佑,大人孩子都添寿。”
把这些东西烧完了之后,她把纸灰归拢起来,用一张红纸把香灰包成了一个小纸包,然后拿回了屋里,压在了我的炕席底下。
“压在炕席底,神仙保佑你。”
然后她擦了擦手:
“老夫人,少奶奶,我忙和半天了,您给个赏钱吧?”
“她婶子,别这么叫,都是本家实户的,什么老夫人、少奶奶的,多生分哪!我是你嫂子,她是你的侄媳妇啊!”
“您别怪我,这是我们的规矩。”
婆婆从兜儿里掏出来两块大洋塞到了老娘婆子的手里:
“别嫌少啊?你到那屋去先喝点儿水,饭说话就得,吃了饭再走。我把这儿收拾收拾就过去。”
仪式全部结束了,这时候前来参加“洗三”之礼的亲友们,纷纷把各自带来的“洗三礼”放在了我屋里的桌子上,这个带来二斤黑糖,那个带来五斤挂面,这个送来半篮子鸡蛋,那个送来了一小口袋小米,桌子上都堆满了。在二婶儿的陪同下,大家都出去到堂屋里去喝水聊天儿了。婆婆叫王妈把这些东西归拢归拢,该放哪儿就放到哪儿去。经过婆婆和王妈的一顿忙和,一会儿的功夫,我的屋子里就又干净了。
这一天还是给孩子起名子的日子,孩子的名字其实早就给他起好了,昨天国良又去找公公和二叔商量,他们都觉得国良给孩子起的这个名字不错,为了慎重起见,公公又去问了家族中的几位长辈,还查了家谱,确认在长辈当中没有和他重名字的,孩子的名字就算是定下来了,就叫“刘来祥”。昨天晚上公爹就已经把孩子的名字写在了一张大红纸上,老人家的书法在整个镇子里都是有名的,以颜体为骨,以柳体为容,刚劲而秀丽,漂亮而有筋骨,在镇子上许多家新开张的买卖家的牌匾都是请我公公给写的。婆婆叫王妈把红纸贴在了灶王像的旁边,在写有名字的红纸两旁还贴上了两个红纸条,就像对联一样,上面分别写着“命名大吉”和“长命富贵”。
乱乱哄哄的闹腾了大半天,到现在总算是忙和完了,婆婆和王妈也到堂屋里去陪客人了,屋子里就剩下了我和小来祥,顿时就安静了下来。“洗三”是一个大喜的日子,可是我却高兴不起来,心里惦记着孩子他爸爸——国良,可惜他今天没在家,要是他看见了今天的热闹场面,不知道得有多高兴呢!可是天都这么晚了,他还没有回来,看样子他今天是不会回来了。头生儿大儿子的“洗三”之礼他都没有参加上,可见他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缠着,脱离不开,要不然无论如何他也会回来的。唉,只要他在外面平平安安的,就是孩子过满月的时候他不回来也没关系。
自从我生了孩子之后的第二天,国良就走了,从这一天开始,我就一天一天的眼睛盯着门口,希望能够看见他走进门来;竖起耳朵来听着外面的动静,希望能够听到他说话的声音。这些日子外面兵荒马乱的,他又是去干“革命”,那可是把脑袋掖在裤腰带上干的事情啊!看不到国良回来,我的这颗心怎么能够放得下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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