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说【五方镇】0109
石泉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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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回 外人无知妄言尺度 莲钩妙处全赖脚秧（三）
张氏听了李氏方才所言，叹道：“今天若不是听你这一番话，我还在睡里梦里，没想到做了半世的妇人，裹了半
世的脚，竟然对裹脚的规矩全然不知，不叫人笑煞！”李氏道：“这也不足怪，常言道：不入此行中，难知行内事。
有钱人家的事，穷人哪里得知？所谓‘侯门深似海，闺闱戒条多’，我是因常去大户人家，才略略知道个皮毛罢了。”
张氏道：“与你唠叼了这半天，怕是要耽误你的差事罢？还是做你的差事要紧。”李氏微微笑道：“不妨事，不妨事。”
说罢，迈着一双四寸余的小脚儿，款款而去。
及到得颜氏家中时，见颜氏正给一个女孩缠足，那女孩也只有六七岁，却不认得，李氏记得颜氏并无女儿，便问：
“这女孩是谁？”颜氏道：“这是我的儿媳妇辛辛。”李氏诧异道：“几时得来个媳妇？我怎的不知？”颜氏道：
“是一个月前，见一个过路的婆子卖她的女儿，我见这孩子模样还不错，虽是尚未缠足，脚秧倒好，便留下了。”
原来颜氏丈夫姓吴名能，为人极是勤谨老实，每日只知到地里做事，生有一子名奇，方只十岁，颜氏便为他买了个童
养媳，先作女儿养着，等大了后再与他们圆房。李氏道：“这女孩儿娘家是谁，如何这狠心就将女儿卖了？”颜氏道：
“哪里是什么娘卖女儿，我看还不是人牙子的勾当，问她详情时，她也说不清，只道是从南边来的，说是某个村子里
有个叫作尤十冰的，一向好逸恶劳，结交些纨绔恶少，整日里做些吃喝嫖赌、坑蒙拐骗的勾当，有个老婆畅氏，害痨
病死了，这尤十冰也染上了痨病，村里恶少们见状，怕也染上痨病，都远他而去，眼见他病况一天不如一天，这群恶
少们便起了歹意，将他只有六岁女儿哄骗了去，卖到他乡，再经人贩子几番转手，辗转卖到了此地，彼时听说尤十冰
也已病毙，再无人来寻问的，这才将其买下来。”李氏道：“原来如此，倒教你捡了个便宜媳妇，只是还得养几年方
堪驱使。”颜氏道：“可不是！现在就得先当娘，把她养大了再说，你看现在不是每天都得给她缠足，倒教我费了很
多功夫。”李氏道：“这有什么不好，反正你是做这一行的，多练一练，手上倒利索。更何况，是自家媳妇的脚，落
到你手里，还不是像揑泥巴一样，想揑成什么样就揑成什么样，此后人前人后的，看着也顺眼。”颜氏道：“自家的
媳妇，也不能想揑成什么样就揑成什么样，还得看她的脚秧适合裹成什么样式才成。不是那个坯子，硬要裹成什么样
式，不是那个架子，她也撑不住。”李氏道：“行家裹脚，自然要往最适的样式裹。说到这里，我倒想起一件事，是
听说，大户人家缠足，规矩可多了，脚的各部该裹下去多少，保留多少，都有尺寸管着，一分一毫都错不得，说是有
个《女足各部尺度一览表》在，而且还作神秘状，不肯轻易示人，好像是得了什么仙家秘诀，当真有此事么？”
颜氏听了，不觉呵呵笑道：“这个东西我见过，果然有这么一个表，其实不过是纸上谈兵，故弄玄虚，并无用处。
你想想，金莲的基本样式有五种，再根据骨脚、肉脚的不同，就会变化为几十种、几百种，若再根据各人身高肥瘦不
同，脚形还会有相应变化，可达到数千、数万种。也就是说，世上没有两双完全一样的小脚儿，这才显得多姿多彩，
妙趣非常。你能用一个固定的标准去规范所有的小脚儿么？那就等于用一个模子把所有女人的脚都箍住，不许有一些
变化，铸出来的都是完全一样的样式，还有什么莲瓣、新月、竹萌、和弓、菱角？大家都是一个样式，这样的小脚儿
能好看得了么？所以说，泡制出这个表，完全是不合实际的凭空臆造，而且把天下的小脚都搞成整齐划一，也不可能
做到。比如说，一个身高六尺的妇人，脚腕必然也要大些，而身高不足五尺的妇人，脚腕必然要小些，如果要她们全
裹成三寸大小、脚跟都裹成一寸宽，那个身高六尺的必然要拚命纤削脚腕，最后裹得像没有脚一样，站立不住，而身
高不足五尺的却感到绰绰有余，举止从容。可见这是非常不合理的尺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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