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重九登高無心遇豔 三春病起對酒當歌(四)

    翌日貢賢以昧爽往謁滄浪生,滄浪生笑曰:“胡急急若是,後五日早來。”貢賢逡巡去。及期復往,而滄浪生高臥不起,但言後五日復早來。貢賢退而恨恨曰:“故故作態弄人,效黃石公圮上授書故智耶?”後五日復以昧爽往,待良久,滄浪生乃起,出一錦囊畀貢賢曰:“此中有奇計,趣歸示若翁。”貢賢受囊行,急欲啓視,顧乃密紉其口,不得啓。比歸,啓之,所謂奇計者僅十一字大書特書曰:“翠娟今已爲滄浪生之義女。”

    著者曰:滄浪生認義翠娟,此即所以爲逸雲畫兩全之策也。於是阿蒙爲貢氏通辭,大姑爲翠娟相壻,而好事諧矣。

    其明年春,小杜宿疾發,幾殆,醫者咸束手矣,妻妾對泣床頭,至乞靈於巫覡以禳禱,濟藥石之窮。杜蘭感猶父撫育恩深故,恒父事小杜,茲覩病狀,爲之焦急煩憂至廢寢食,諸狷亦跋來跋往視疾無虛日,相對淒然,沉疴莫挽。忽聞春申江头有良醫焉,回春手妙,濟世心誠,急延至。藥三下有起色,更進,病若失,能飲食矣。於是杜氏之家人羅拜醫者而謝。諸狷笑語小杜:“吾曹爲汝覓得良醫,子不當論功行賞舉酒相勞,使事曹一醉耶?”小杜曰:“宜也,待予病起,還當泥首醫者館於杜氏者旬日。”曰:“予已爲病者斬草除根,可無慮矣。”遂辭去。
    又旬日,小杜興矣。諸狷醵飲於其家,爲小杜賀。小杜舉酒謝曰:“活我者,秦先生與諸君也。”惟時老書癡阿蒙突兀作奇語曰:“害我者,小杜與秦先生也。”諸狷瞠目曰:“何歟?”曰:“小杜不病,吾不識良醫秦先生。吾識秦先生而幾蕩我産矣。”衆益奇其言,駭問所以何。阿蒙笑曰:“吾子鵬聞秦先生名,羨焉,力請於予,欲負笈從之遊,此亦大佳。然聞秦先生課徒束脩歲三百金,少者三四年,多者六七年,學乃有成。是因秦先生故,而將速我貧也。”諸狷皆稱善。了青且言:“鵬郎吾妹,倩公如憂,予當歲助束脩之半。他日鵬郎學成,技神亦如秦先生者,鵬郎爲萬家生佛矣。”阿蒙笑曰:“了青助我甚善。予非憂貧,徒以買書成癖,惟此雖千金不吝,而他皆慳耳。”了青亦笑曰:“真書癡也。”
    而赤鼻翁飛一觴向了青曰:“酒冷矣,且飲。”又飛一觴向夢花曰:“矮脚雞冠,敢與予拇戰否?”夢花曰:“懼若耶?來……”虎溪釣徒曰:“毋,不如斯斯文文,或猜枚,或行令,何必握拳透爪引吭長號,學村夫閧飲耶?”逸雲鼓掌曰:“行令佳也,請自隗使。”顧小杜曰:“汝可監酒。”滄浪生曰:“又來咬文嚼字,累人搔首攢眉耶?”逸雲曰:“易耳。”赤鼻翁顧夢花曰:“休理他,吾與汝仍拇戰耳。”於是遂握拳透爪,引吭長號,其聲甚囂,逸雲亦無如之何也。滄浪生作壁上觀,與小杜督戰。濂溪翁醉矣,手雙筯作劍,婆娑起舞騰躍,脫一履鳧飛出丈外,則據地坐,筯爲槌,地爲鼓,浩然唱彌正平罵曹操之闋,淋漓悲壯,聲震屋梁。小杜命侍者拾濂翁履,納於足,扶之起,則又投箸拂袖蹣跚作天魔舞。夢花亦已大醉,面如雞冠紅矣,離座跳踉,逐濂溪翁舞,而出入奔突於腋下。青蓮後人抱柱立,掀其赤鼻作鸕鶿笑。守白從小杜索得玉笛,吹賀梅子東山樂府諸詞。小杜固亦嫻此,因倚聲和之。唱到“梅子黃時雨”而諸狷舌本個個含酸,唾液汩汩然,嚥之不啻醒酒湯也。已而小杜弄笛,守白倚聲,唱柳三變曉風殘月詞。於是而舞者跳踉者抱柱者聞歌聲冷冷然,若立楊柳之岸,曉風澹蕩,殘月低徊,神志爲之豁然開朗,而酲遂解矣。赤鼻翁等既醉,但見肴榼既盡,杯盤狼藉,酒痕點點滴滴,案流餘地,沈地噴殘香。

参考译文08D

无边风月传  吴双热  著

第八回  重九登高无心遇艳 三春病起对酒当歌(四)

    次日,贡贤很早就来见沧浪生,沧浪生笑道:“怎么急成这样呢?五天后再来。”贡贤只得泱泱而回。五天后再去,沧浪生仍是高臥不起,只是说五天后再来。贡贤只得回去,但心中颇有怨言,道他是故弄玄虚捉弄人,但又没奈何。再过五天,贡贤一早又去,沧浪生这才起来,拿一卷锦囊给贡贤道:“这里面有奇计,回去告诉你父亲。”贡贤回去的路上,急切要看里面消息,但因封得很结实,打不开。回到家里展看时,里面只有十一个大字:“翠娟今已为沧浪生之义女”。

    著者言:沧浪生认翠娟为义女,这就是所谓两全之策。于是阿蒙替贡家传过话去,翠娟家是大姑作主,并无异议,于是好事就成了。

    次年春,小杜旧病复发,几乎就要撒手而去,药石无功,医者束手无策,妻妾相对垂泪,所谓有病乱投医,既请了巫婆祈祷,也用了很多药。杜兰感叔父的抚育之恩,视小杜为父亲,看到病情危重,也很焦急,以至废寝忘餐。诸狷也频频往来问候,也无良策。忽然听说春申江头有良医,道是妙手回春,济世心诚,急急请来,药下三付即有起色,继续服药,好像就没病了,能进饮食了。杜氏全家重谢医者。诸狷笑对小杜道:“我们为你寻到良医,你该不该论功行赏?”小杜道:“应该,应该!等我好了,还要请医者住几日。”医者道:“我已经为你的病除了根,已不必顾虑了。”于是告别回去。

    又过了十余天,小杜起来了。诸狷到小杜家聚饮。小杜举杯谢道:“我能活下来,是秦先生与诸君的功劳。”老书痴阿蒙忽作奇语道:“害我的,是小杜与秦先生。”众人大惑不解,惊问原由。阿蒙笑道:“我儿子阿鹏听说秦先生着病有名,很是羡慕,极力向我请求,要跟秦先生一起学医,这也是好事。但听说秦先生带徒弟,每年要三百两,至少也要三四年,多的要六七年才能学成,就是因秦先生的原因,我家很快就要穷下来。”诸狷点点。了青笑道:“阿鹏是我妹婿,你如有困难,我可以资助你一半学费,以后阿鹏学成,医技也像秦先生一样,也是为百姓做善事。”阿蒙笑道:“了青能帮助我很好,我并不担忧穷,只是有买书的癖好,为了书,虽是千金也不吝啬,别的就舍不得了。”了青笑道:“真是书痴本色!”

    这时赤鼻翁举杯过来向了青道:“酒冷了,喝了这杯。”又举一杯向梦花道:“矮脚鸡冠,敢和我划拳么?”梦花道:“这有什么不敢的?来……”虎溪钓徒道:“不要这样,不如斯斯文一些,或猜枚,或行令,何必握拳大叫学村夫呢?”逸云拍手道:“行令好。就从我这里开始。”对小杜道:“你可以做监酒。”沧浪生道:“又是咬文嚼字,又要累得人搔首攒眉了。”逸云道:“这个容易。”赤鼻翁对梦花道:“不要理他,在一旁观战,让小杜督战。”那边,濂溪翁已经喝醉了,手拿筷子作剑,当庭舞了起来。一只鞋飞出去有一丈多远,旋又改为席地而坐,以筷为槌,以地为鼓,痛快淋漓地唱起弥衡骂曹操戏中的一段,声音悲壮,响彻屋顶。小杜叫侍者替濂溪翁拾起鞋来穿好,扶他站起来,则又丢了筷子作天魔舞状。梦花也已大醉,脸红得像鸡冠一样。梦花也离座跟着濂溪翁一起乱舞,青莲后人则抱着柱子站在一旁,扬起他的红鼻子像鸬鹚鸟一样地笑。守白从小杜处要来一只玉笛,吹奏些东山乐府笛子曲。小杜在这方面也是内行,也随着笛声唱着。等唱到“梅子黄时雨”之时,诸狷舌头已经各各含酸,唾液汩汩,好似醒酒汤一般。过一会儿,小杜吹笛,守白随着笛声唱,唱柳永的“晓风残月”词,那些舞者、跳跃者、抱柱者,听到歌声,触发思古之幽情,就像立在杨柳岸边,看到晓风轻拂,残月低徊,神志豁然开朗,酒大都醒了。赤鼻翁等仍是大醉不醒,只见酒菜已尽,杯盘狼籍,还有一些酒洒在地上,发出酒的余香。

最后修改日期: 2020 年 8 月 18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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