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邊風月傳02A 吳雙熱 著
第二回 春雨樓絳帳隔書聲 梅花館碧紗籠綺夢(一)
某年春,王正月,隨園老人夢花以元夜置酒高會,陳了青等九人者皆至,而其妻父已就木有年,夢花因於舉觴之先,酹酒以奠焉。時則園中梅花盛開,明月照林影橫斜如畫,遙望萬花,其光若雪,而澹蕩春風,時時挾暗香襲人,或吹花氣落杯底,酒益甘馨,如飲瓊液。座上滄浪,生工繪事,因索素縑,以水墨作梅花館夜宴圖。頃刻立就。圖中人物,靡不栩栩生動,而十狷之面目鬚眉又皆酷肖,斯亦難能可貴矣。餘人爲之擊節嘉賞,競爲詩題其上。夢花樂甚,進爵無算,顧語座客曰:“予有一事至可哂,亦願聞否?”於是客皆傾耳以待。夢花曰:“濂溪翁嘗言,凡人一行作吏,便失真性。非第失却本來面目而已。併其肺腸而變革其疚,爲忍,爲驕,爲勢利。斯言果不我欺也。予於客臘大除夕,僞爲貧乏不能自存狀,遍詣予先子夙稱莫逆之達官貴人許,呼將伯而告急焉。若而人有嚴辭峻拒者,有作鄙夷狀盡情奚落者,有反眼若不相識者。夫嚴辭峻拒,忍也;盡情奚落,驕也;翻眼若不相識,勢利也。彼其人不大可嗤乎!”小杜曰:“然。然子亦太惡作劇矣。”言次鏡郎入,拜客已,趨父前啓白,謂館後春雨樓月色尤佳,盍移杯就月,醉羽觴乎!夢花點首而顧座客曰:“斯樓宜聽雨亦宜玩月,不日予將設臯比縣綘帳,爲課徒處。今夕盍一登臨舉杯邀月盡竟夕歡乎!”而座客遂輟飲登樓,相與徒倚窗頭,翹首天半,月光瑩瑩如玉鏡,夜深矣,風漸料峭生寒,吹拂酒人之面,酲爲之解,時則隔巷魚更動矣。客咸驚曰:“夜深矣,歸歟,歸歟!”夢花止之,謂倦者有榻可下,不妨鼾睡。酒未盡量者,亦不妨作長夜之飲,胡便言歸?於是客之留者半,去者半。
後五日而春雨樓之綘帳開矣,莘莘學子,忽焉成行,曰杜蘭,小杜猶女也,年十三;曰吳宗讓,守白少子也,年十四;曰呂鵬,吳下阿蒙之假子也,年十七;曰周慧鸚,濂溪翁之弱息也,年十四;曰陳素秋,了青女弟也,年十六;曰貢賢,逸雲仲子也,年十四;曰李棠,曰李棣,棠年十七,棣年十三,乃同懷姊弟,青蓮後人所生也。 曰孔弼,年十八,爲夢花之從姪;曰尤柰珍,年十五,爲夢花之甥女。桃李成陰,春雨樓且患人滿矣。幸其中如呂鵬,如陳素秋,如李棠,如孔弼,不鎮日侍講,席僅三日,或五日一至,請業請益而退,此外之留者亦各朝來暮往,無夜讀而留宿者。至所受書,則因材而異,或周易,或毛詩,或春秋或女孝經,或列女傳,進而課韻學,治詩古文辭。於時鏡郎亦入樓伴讀。樓上陳設彬彬然,壁間遍懸圖書,悉淵古無俗筆。夢花南面坐虬松之椅,據一紫檀之案,案之上,文房之用品咸備,日必焚香於爐,供花於瓶,一室氳氳,心脾靡不恬適。案之旁,左右各列席坐男生。女生則列坐於樓之陽。隔絳幃以爲閑,其實亦不必閑也。個中雛鳳,勿論雄雌,年事尚稚,猶是天真爛熳,何妨撲朔迷離。夢花知其然,故絳帷雖設,不樹嚴防,每日午餐已,師生例各小憩,小兒女相將嬉於園,鬥草,着花,打鶯,撲蝶,甚至爲捉迷藏之戲,歡呼一片,無非哥哥弟弟姊姊妹妹親眤之聲。夢花耳聆目覩,以爲若輩渾然性天,一團和氣,不之禁也。有時小小弄舌,或有齟齬,則輒薄愬師前求裁判焉。夢花未嘗有所偏袒,必以溫語解紛,朂以敬愛,俾各言歸於好。以故若輩視其先生直如慈父,夢花亦喜,自負謂此一行桃李,亦堪繞膝承歡,不啻親生兒女云。
参考译文02A
无边风月传 吴双热 著
第二回 春雨楼绛帐隔书声 梅花馆碧纱笼绮梦(一)
一年春天,自称为隨园老人的梦花在正月十五这天摆酒聚会,陈了青等九人都来了,他的岳父已经在几年前去世了,梦花在酒会开始前,洒酒以示祭奠。当时园中梅花盛开,明亮的月光照着园林,映到地上的影子像图画一样,远看盛开的梅花,在月光照耀下,像雪一样明亮。和煦的春风徐徐吹来,时时带着梅花的幽香,或把花的香气吹到杯里,更显出酒香,如同喝琼浆一样。沧浪生善于绘画,要来白色的绢帛,画了一幅水墨画的梅花馆夜宴图,很快就画成了,画中人物栩栩如生,就是参加宴会的十狷,各人面目画得都很像。引来大家的兴致,纷纷在上面题诗。梦花很高兴,喝了很多酒。和大家聊天说:“我遇上一件很可笑的事,你们想听吗?”大家都静下来听他讲。梦花说:“濂溪翁说,大抵一个人作了官,就丧失了良知的本性不仅仅是失掉了本来的面目,连心肠都变坏了。变得冷漠、骄情、势利。这话一点儿也不假。我在去年腊月除夕,装作贫穷的样子,到那些过去有来往的达官贵之家,说明日子难过,有人就冷冷地拒绝了,有的还作鄙视状,说几句奚落的话,有的就假装不认识。那些冷冷拒绝的人,就是冷漠;说奚落话的,是骄情;装作不认识的,是势利。这些人不是很可笑吗?”小杜说:“他们的确是这样,但你也太恶作剧了吧。”正说间,镜郎从外面进来,与客人一一行礼问好。然后到他父亲面前说,馆后面的春雨楼月色更好看,何不搬到那边去举杯赏月呢?梦花点头,对大家说:“这个楼适合听雨,也适合赏月,不久后我将在此设帐办学,为讲课的地方。今晚我们一起去举杯邀月,来个通宵之欢好吧?”客人们逐来到春雨楼,倚窗而望,月光澄澈如镜,夜已深了,风吹过来有些寒意,吹到脸上,酒有些醒了,已经听到附近巷子里更夫打更的声音。大家说:“夜深了,该回去了。”梦花摆摆手说:“累了有床,可以休息,酒没有喝足的,还可以继续喝,搞个通宵都没问题,何必说走呢!”于是客人有一半留了下来,只有一半人走了。
过了五天,春雨楼开学了,莘莘学子们纷纷而来。他们之中有:杜兰,十三岁,是小杜的侄女;吴宗让,十四岁,守白的小儿子;吕鹏,十七岁,吴下阿蒙的侄子;周慧鹦,十四岁,濂溪翁的小女儿;陈素秋,十六岁,是陈了青的妹妹;贡贤,十四岁,逸云的二儿子;李棠和李棣,分别是十七岁和十三岁,是同胞姐弟,青莲后人所生;孔弼,十八岁,梦花的堂房侄子;尤柰珍,十五岁,是梦花的外甥女。由于学子纷纷而来,春雨楼有人滿为患之虞,幸而其中的吕鹏、陈素秋、李棠、孔弼这些人不是每天来,而是三五天来一次,听先生讲了新课后就回去了。留下来读书的也是早来晚归,没有晚上留宿的。至于教的知识,则因人而不同,或是《周易》,或是《诗经》,或是《春秋》,或是《女孝经》、《列女传》等,再进一步就是学习音韵,诗词古文等,镜郎也入楼读书。楼上陈设井然有序,墙上挂着古画,都是些名画。梦花面朝南,坐一把盘曲的古松做的椅子,在一个古檀木的案子上办公。案子上文房四宝齐备。每天焚香、插花,满室香气弥漫,坐在室内,感到非常舒适。案子两旁,坐着前来学习的男女生。女生坐在楼的阳面,与男生有红色的帐子相隔,其实也不一定非隔开不可。这些小孩子们,年纪还小,尚在天真烂熳之时,不知男女有别。梦花是知道的,所以虽然挂了帐子,但并不严加防范。每天午饭后,照例稍事休息,小儿女们就在园中游戏,斗草、摘花、赶黄莺、捉蝴蝶,甚至捉迷藏,一片欢呼声,无非是哥哥弟弟姐姐妹妹乱叫一气,梦花耳闻目睹,认为他们这是天性使然,而且是和睦相处,所以并不禁止。有时有些因小口舌伤和气的时候,梦花都是好言劝慰,化解矛盾,并不偏袒哪一个,最终使他们言归于好。因此,孩子们对他像对待慈父一样,梦花也很高兴,也把这些学生像亲儿女一样爱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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