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女學(1)     接下來的幾年中,雪花每隔幾個月都會來訪我們家。她已不再穿那身點綴著朵朵白云的天藍色外衣了,而是換上了一套鑲著白邊的淡紫色的綢緞衣服,穿在她這個年齡的女孩子身上看起來很奇怪。而她總是一上樓就會換上我媽為她準備的外衣。因為這樣一來,我們就成為了真正的老同,不管是內心還是外在。不過,我至今依然尚未回訪過雪花的家鄉桐口村。我從來沒有問起過這件事,也從未聽到家人談論起這么奇怪的情況。直到我九歲的那年,有一天我聽到媽媽向王媒婆詢問起這件事。她們就站在門口說話,我在樓上的窗格邊,所以聽得一清二楚。“我丈夫說,我們這些年幾乎就是一直在供養雪花,”說這話時,媽媽刻意壓低了嗓門,以防給外人聽去。“她每次這么一來,我們都要多打好幾桶水,供她吃喝、梳洗。孩子她爸想知道百合什么時候才能去回訪桐口村呢?一般總是這樣定的啊。”“通常要結為老同,要八字完全匹配,”王媒婆提醒式地說道,“但我們都知道,在有一點上,她們是不相當的,雪花的家境遠好于你們。”王媒婆停頓了片刻又說道:“我第一次上門的時候,可沒聽你這般抱怨啊。”“是啊,但是——”“顯然你不太明白現在的情況,”王媒婆略帶惱怒地說,“我說過我打算給百合在桐口找份人家,但要是雪花在嫁入之前,不小心給新郎看到了模樣,那這門親事只能泡湯了。另外,雪花家人也會因為你們兩家地位的不相當而受到非議的。他們家沒有向你們提出終止老同關系,你就算是萬幸了。當然,現在要這么做也不晚,如果那就是你丈夫想要的。對我來說那簡直就是奇恥大辱。”我媽媽顯得不知所措,只得說道:“王媒婆,是我失言了。請進來坐坐吧,來喝杯茶水。”那天我目睹了媽媽的顏面盡失和驚恐不安。她不能做任何破壞我老同關系的事,盡管那意味著家庭的負擔會大大加重。而當我聽到雪花的家人認為我們之間門不當戶不對時,我并不十分難過,因為我深知我不配得到雪花的感情。我用心去做每件事來博取雪花對我的愛。媽媽在王媒婆面前丟盡了臉,這件事倒讓我很是難受,同時也有些羞恥。事實上,我并不在乎爸爸的想法、媽媽的不安、王媒婆的偏執,或是雪花與我之間那些奇怪的安排,即使我去桐口村不會被未來的丈夫看到,我覺得自己也不用親自去那里了解我老同的生活狀況。因為她早已原原本本地將她所居住的村莊、她的家人、她家漂亮的房子在我面前娓娓道來,即使我親眼所見也不見得能了解得更詳細。可是,即便如此,事情也遠沒有就此告一段落。王媒婆和高媒婆兩人常常要為了爭奪地盤而大打出手。高媒婆為大姐安排了門好親事,又給大哥從別的村莊找了個合適的姑娘。她原本想也一并給我和美月做媒,可是由于王媒婆對我的事早有安排在先,這不僅改變了我的命運,也改變了美月和高媒婆的生活。對高媒婆而言,那些做媒得來的酬金便活生生地流入了別人的荷包。因此,被逼急了的高媒婆便試圖對王媒婆開戰了。為此高媒婆趕到桐口,主動提議給雪花做媒。而沒多久工夫,消息就傳到了王媒婆耳中。雖說她們間的爭斗和我們并沒有直接關聯,但她們卻在我家正面交鋒了。那天王媒婆來接雪花,正巧撞見高媒婆也在家中,她坐在正廳一邊磕著南瓜子兒,一邊和我爸爸討論著大姐出嫁當日的事宜。有爸爸在場,兩位婦人都顯得很有涵養。高媒婆本可以把要交代的事談妥后,便安安分分地離開,可她偏偏跑上了樓,一屁股坐在一張椅子上,開始吹噓起自己的做媒本事來了。面對高媒婆的公然挑釁,王媒婆最后忍無可忍了。“有些人簡直像條發飆的母狗,大老遠跑到我的村子里來,搶奪我小侄女的婚事。”王媒婆厲聲說道。“桐口可不是你的村子啊,大嫂,”高媒婆狡猾地說,“要真是你的地盤,你怎么把鼻子嗅到浦尾來了?若要按你說的道理,百合和美月自然算是我的人啊。可我有像你這樣哇哇大叫嗎?”
最后修改日期: 2020 年 8 月 18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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